跳到主要内容

租房时代的回顾

· 阅读需 22 分钟

上周末,和房东结清了水电费、押金等所有账目,这也正式宣告了我长达八年的租房生活画上句号。从此,我将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 “房奴时代”。为纪念这一重要转折,我决定好好回忆一下那些年与租房有关的点滴故事。

大学毕业后,我到上海工作的第一天,就成了一名租客。当时,我和同事小张一起合租了一间小屋,月租 500 元。小张也刚刚毕业,我们一同入职,一起租房,成了室友。

我们租住的是公司一位女同事的旧屋。女同事是上海本地人,她家刚刚搬到了马路对面一个新小区里,于是旧屋就空出来了。虽然仅有一街之隔,我们却从未拜访过她的新家,也不知道确切的门牌号码。

我们租住的是一栋三层老楼的二楼,房间狭小,勉强容得下两张床,门外就是公共楼道。厨房和卫生间要与其他住户共用。这样的环境,有时会遇上一些非常不便利的状况,小张后来跟我讲过一段让他极其尴尬的经历。

那是一个周末,我回无锡去了,家里只剩下小张一个人。半夜里,小张尿急,急忙忙冲出门去上厕所。哪知回来时,发现房间的门被风吹得反锁上了。试了几次撬门无果后,他只得硬着头皮去找房东女同事。可怜的小张当时仅穿着一条内裤,狂奔过大街,在对面小区的每栋楼下,大声喊着女同事的名字!

虽然我没亲眼目睹,但听他描述这段经历,我脑海里立刻浮现除了电影《有话好好说》中,张艺谋站在楼下大喊“安红,安红 ... 我想你 ...”的场景。不知道当时会不会有哪位大妈听到了小张的喊声,转回头对老伴说:“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让失恋给闹腾的!”

小张一通呼喊,虽然没能找到我们的房东,却引来了几位热心邻居。他们帮忙找来梯子,小张得以从窗户爬回房间,为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半夜历险记"画上了圆满句号。

后来不到一年,我和小张就搬家了。这次,我们合租了巴林小区的一套两室一厅,月租 1100 元。相比之前的住所,最大的改善是我们每人都有了独立的房间。有了私人空间,一切都变得方便多了。比如,小张开始每天晚上给一个他在 QQ 上认识的小姑娘打电话。没多久,那姑娘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再后来,又成了他的老婆。

除此之外,独用的厨房也让我们生活质量大幅提升。那时公司规模尚小,同事们多是刚走出校园的年轻人,下班后总有大把闲暇时光。有一次,我和小张邀请了一群同事来家里聚餐,其中还包括数位美女。饭后,我兴致盎然地取出吉他,准备在众美女面前展示我的艺术才华。那时的我,琴艺虽称不上精湛,但好歹还能完整地弹奏几首曲子。当《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的优美旋律从我指尖流淌出来,我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浪漫氛围中。房间里一片静谧,似乎他们也都被这柔美的古典吉他陶醉了。突然,老高同学冒出一句“诶,你这洗衣机多少钱买的?”。美女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热烈讨论起了各品牌洗衣机的性价比。那一刻,我真想把吉他拍在老高脸上。

一年后,小张跳槽去了漕河泾那边。他搬到了新公司附近,而我则留在了巴林小区,搬进了同事小吴租住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这套房子月租 1250 元,小吴原本一个人住,两间房里空着一间,我刚好补了这个空缺。

小吴和我同年入职,关系非常融洽。我们的很多观念都相近,但也有不同之处:小吴非常注重生活质量,买东西总是挑最贵的。他不久便拉着我一起买了电视和 DVD,甚至还琢磨着请个钟点工来打扫卫生。

我在这里没住太久就搬去了别处。在我搬离后,小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钟点工,不仅负责打扫卫生,还包做午饭。这里距离公司特别近,步行路程只有三分钟,于是小吴组织了一些同事,每天中午去他家搭伙吃饭。我也是其中一员。

小吴雇佣了三个钟点工轮流为我们做午饭,她们都是一家人,被我们戏称为楚大姐、楚二姐和楚三姐。她们的手艺各有千秋,时间长了,我们甚至可以端起饭碗就猜出当天的“大厨”是谁。

午饭当然不是白吃的,是要付钱的,于是,这套房子被搭伙吃饭的同事亲切地称为“小黑店”。后来健健同学曾经饶有兴趣地给一位美国同事介绍我们的“small black restaurant”,老外听得一愣一愣的,咋也不明白“小黑”的意思。

这套房子最大的缺点就是过于吵闹。它的北面正对着 123 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汽车马达的轰鸣和车站的报站声从清晨五点持续到深夜十二点,无一刻消停。自从我搬到这里,失眠就成了家常便饭。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以后,小吴的弟弟从老家来上海投奔他,而我也正想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于是就另寻住处了。

跟小吴合租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件让我耿耿于怀的事情 - 我的身材开始发福,肚皮上悄然冒出了两块赘肉。这大概是因为那段日子里,业余时间几乎全被用来看 DVD、打游戏,而疏于体育运动了。发现赘肉后,我开始控制食欲,吃饭时变得格外克制,以至于身边的人都误以为我天生饭量小。然而,这两块赘肉却“赖着不走”,直到今年我下定决心每天骑 80 分钟自行车上下班,才终于看到它们慢慢消失的迹象。由此可见,减肥的关键并不在于节食,还是要持之以恒的运动!

这次,我搬到了运光新村,租住了房东家院子里的一间小屋。小屋是用廉价材料搭建的,面积不过十来平方米,月租 650 元。虽然环境简陋,但房东一家待人和善,总让我感到一丝温暖。

房东是一家三口:男主人在郊县工作,周末才回家;女主人下岗在家,负责照顾孩子;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儿子。女房东对我特别照顾,甚至帮我洗衣服,还曾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吃饭。但由于生活背景差异太大,我和他们之间几乎没什么共同话题,吃饭时的冷场让我尴尬不已,最终只能找各种借口推辞。他们的孩子学习成绩一般,我偶尔能帮忙解答一些问题,也不清楚他后来是否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那段日子,我最害怕的是下雨。小屋的屋顶只是一层单薄的塑料板,每当雨点砸下来,就像敲鼓般“砰砰”作响。大雨倾盆时,感觉自己被困在一面巨大的鼓里,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乒乒乓乓”。那一刻,我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古诗中“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境,只不过,我的“玉盘”是一块劣质金属板,毫无诗意可言。

屋子密封性也很差,结果这里就变成了“生态保护区”的一部分。每到天气转凉,各路小动物都会进来避寒。小屋内“住客”繁多,苍蝇、蚊子、老鼠、蟑螂无所不有,偶尔还能遇见鼠妇、蚰蜒、蛞蝓,甚至壁虎。有一次,夜里归家,摸到门上一个冰凉肉乎的东西,打开手电一看,竟是一只壁虎悠闲地趴在那里。更夸张的是,12 月的寒冬,我居然还能见到蚊子在屋里飞 — 这是我见过最抗冻的蚊子了,我的屋内可是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

不过,屋里的真正“霸主”非蟑螂莫属。有一晚,我刚躺下没十分钟,就有两只蟑螂光明正大地爬到了我肚皮上,像是对我的存在毫无敬畏。我一开灯,它们就立刻钻进了缝隙,消失得无影无踪;关上灯,它们又大胆地出来觅食,好像专门盯上了我的肚皮。无奈之下,我只能开灯睡了一整晚。第二天,我买来一罐杀蟑喷雾,对着每个角落狂喷一通。蟑螂终于销声匿迹了,可那刺鼻的药味久久散不去,熏得我一个星期都没睡好觉。

除此之外,小屋里的灰尘也让我苦不堪言。运光新村堪称“污染源大集结”:南边是内环高架,北边是中环高架(当时还在施工),西边则是大柏树立交和一个工地。每天走在短短的伊敏河路上,空气灰蒙蒙的,脏得让人窒息。而我屋里的灰尘更是堆积如山,简直能用手捏出一块砖。我就是在这段时间患上了人工荨麻疹,回想起来,大概和这里的环境脱不了干系。直到我搬离这个地方,荨麻疹的症状才逐渐消退,如今已基本痊愈。

其实,我对物质生活的要求不高,原本也许还能在这间小屋继续住下去。然而命运总有转折,那时我交了个女朋友。让她来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过寒酸了。更糟糕的是,房东一家总是隐约“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小屋仿佛时时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别说有什么亲密举动,连和女朋友说点肉麻的话都得压低声音,免得被别人听到。这一切让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于是,在这间小屋住了两年多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再换个地方。

这次,我又搬回了巴林小区。好友小蔡曾帮她们公司的同事租了一套一室户的房子,恰好那段时间房子空了出来,我便顺势从她那里续租了下来。当时我已经知道公司很快就要搬到张江了,这间房子也只是权宜之计,便没花心思寻找更好的住处。这次的房租是 1100 元 — 几年前和小张合租时也是这个价格,但那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而现在却只有一室,可见房租上涨之快。

仅过半年,公司迁至张江集电港。为了上班方便,我也只好另换租处。

我原以为在偏僻的张江,房租应该便宜许多,结果一番实地考察却让我大失所望。张江一带虽偏远,但打工族云集,人多房少,居住条件简陋,租金却高得离谱。无奈之下,我只得退而求其次,在距离公司稍远的培花地区安顿下来。这是我八年租房生涯的最后一站。

新“家”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户型,简单装修,干净整洁,租金为 1600 元。房子紧邻白杨路,虽然车流不息,但关上门窗后噪音尚可忍受。综合来看,这套房子的环境与设施在我租过的所有地方中算得上是最好的了。小区对面有个菜市场,购物方便,我也因此开始自己做饭,生活质量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然而,交通问题始终困扰着我。这里到公司的最便捷方式是打车,但费用高昂不说,早高峰时常常一车难求。公交虽然便宜,但早晨的 989 路人满为患,几乎无法挤上去。整个夏天,我多是与同事拼车上下班,这种方式虽然经济高效,但不够灵活,遇到需要早到或晚走的情况就颇为不便。万一错过拼车时间,就只能先坐地铁到张江地铁站,再换乘公交车。这段单程仅十公里的路程,常常耗费一个小时以上。

天气凉爽且无雨时,我会选择骑自行车上下班,单程约需四十分钟,比公交还快。尽管骑车较消耗体力,但胜在灵活方便,还能锻炼身体,一举多得。

住在培花新村,除了交通,最让我感到不爽的是房东的性格。他一方面总是在我面前炫耀自己名下有多套房产,极其富有;另一方面又屡屡找借口试图多收取我的租金,这种行为让我倍感厌恶。但也因此促使我下定决心结束漂泊的租房生活,去购置属于自己的房子。

在培花新村住了半年后,我终于踏上了购房的旅程,结束了我的租房时代。


2013 年追加部分

2007 年买房时,我满心以为这辈子彻底告别租房的日子了。然而,事实却是不到五年,我就再次踏上了短暂的租房之路。

2012 年,我和老婆决定去美国住一段时间。很快,计划又做了些调整:我先独自前往美国安顿生活。按照老婆的话讲:“我们娘俩可不要跟你去国外吃苦,等你在美国把一切安顿好,生活安稳了,再接我们过去团聚。”

出国前,我跟老婆商量说:“美国房价最近正低,但是眼见着开始回暖了。要不咱们抓住机会,在那边买套房?” 老婆说:“你一个人去住一套房子,你想打什么主意?我师妹在那跟人合租呢,刚好这月要搬走,你去了接手她的房间就行了,先合租着吧。再说了,你带那么多钱过去也不安全,还是全留我这儿吧。”

到美国后,在老婆师妹的热心帮忙下,我顺利搬进了她之前的租住之处。这是一栋三层公寓的顶楼,四居室。我租了其中一间卧室,厨房和卫生间与其他三位室友共用。三名室友都是从中国来的小姑娘,有的在读研,也的在读本科。

虽然我以前有过合租的经历,但跟异性合租还是头一回。这大热天的,在厨房里、走廊上遇到了,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放。也不得不感慨一下,现在的小孩,可比我年轻那会营养好多了,一个个都长的这么水灵。这皮肤,这么白;这腿,这么长,这…… 这人性还真是禁不住考验。在这种地方住时间长了,非犯错误不可。吓得我赶紧躲回卧室,关紧门,好好反省,好好反省。难怪新闻里说合租有风险。

转过天来,跟老婆打电话汇报情况:

我说:我住在顶楼,太阳把天花板晒的滚烫的,屋里像烤箱,热的我都睡不着觉。

老婆说:哦。

我说:我这窗外正对着一家医院,每天救护车呜哇呜哇吵得人心烦意乱。

老婆说:哦。

我说:这里洗衣服还要用公用洗衣机,也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病。

老婆说:哦。

我说:唯一的优点就是室友们都很好。三个小女生,我刚搬来她们就帮我收拾东西。我顺手帮她们修个电脑什么的,她们都还要请我吃饭。

老婆说:你那太热睡不好觉可不行,时间长了身体都坏了。这样吧,趁着美国房价低,你赶紧去研究一下,买个房搬过去。

我说:还好,过几天这里就要降温了。

老婆说:别等了,我这就去给你汇款,你赶紧准备好,我和儿子说不定也快搬过去了。

这段租房经历没持续太久。我倒没什么其他想法,就是觉得这里的房租实在便宜,离开时竟然还有些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