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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科幻小说,纯属虚构。)

天灾预警

周五清晨七点刚过,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薄雾中。我裹紧了身上的夹克衫,快步走在上班的路上。三月初的清晨,按理说应该春意渐浓,但今年的气温却及其反常。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湿冷的空气透过衣领钻进我的脖子,冻得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我下意识地拉高了衣领,在心里抱怨着:“这鬼天气,明明都三月了,怎么还跟冬天一样?”

临近周末,工作上的压力却丝毫没有减轻。我们的项目正处于交付验收前的关键阶段,甲方时不时让我们改这改那,整个开发团队都忙得焦头烂额。昨晚我加班到晚上十一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今天一大早又得赶回公司,处理那些像潮水般涌来的新需求。我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快速过着待会儿要处理的问题清单,希望能尽快理清头绪。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突兀。我停下脚步,掏出手机一看,区号是美国的。

美国的长途?应该是晓鹏。他上周飞往波士顿出差,负责与客户沟通产品交付的事情。现在波士顿应该是晚上六点多,他应该刚下班。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难道是项目上又出现了什么紧急变动?

想到这里,我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已经进了软件园区了,要不要到了办公室再回话?算了,我还是接起了电话:“喂,是晓鹏吗?”

“奇桢!出大事了!”电话那头传来晓鹏急促的声音,背景里夹杂着嘈杂的人声、刺耳的警笛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广播声,仿佛他正身处一片混乱之中。“侬听我讲,阿拉哦!”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听到晓鹏如此焦急的语气,我心中更加不安,连忙问道:“出什么问题了?他们又有哪不满意了?”

晓鹏急忙打断我的话:“伐要讲项目了!阿拉同侬讲,我这边 CBS 新闻正在紧急插播灾难预警,说是大气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异常活动。专家说,接下来的几天可能会发生全球性的灾难,具体情况他们也完全不清楚!”

背景里的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有大量的车辆正在紧急疏散。我甚至能听到远处人群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这边已经乱成一团了,街上到处都是疯狂抢购的人。我刚从沃尔玛回来,超市里的货架都被抢空了,连瓶装水都买不到。国内肯定是封锁消息了,你赶紧去囤点吃的喝的,多囤点!千万不要拖拖拉拉的!”他说话的语速极快,声音里带着恐慌,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我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街道依旧平静,只有几个行人匆匆走过,他们对所谓的灾难毫无察觉。远处的高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除了比平时更加阴沉一些,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异常。

“真的假的?全球性灾难?你这几天好莱坞大片看多了吧?”我被他说的心里也有点发毛,试图确认一下:“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如果真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网络上早就炸锅了吧?”

“我册那,侬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啊?”晓鹏几乎是吼着说,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你自己抬头看看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我这边天空都变成绿色的了,云层一圈一圈的。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我抬起头,看向天空。天空似乎确实比早上出门时更加阴沉了,远处的乌云开始聚集。

“还有,我老婆这几天生病了,一直待在家里。你记得帮我捎点食物和水过去,兄弟拜托你了!”晓鹏的声音里带着恳求,甚至有些哽咽。

“那当然,我们俩谁跟谁啊,你老婆就是我老婆!”我习惯性地用玩笑的口吻回应道。

“滚开!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千万不要当成玩笑!”晓鹏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这让我心头一紧。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超市。”我意识到刚才有点过分了,收起了玩笑,认真地回答道:“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后,我仔细琢磨着晓鹏说的话。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些年看过的新闻:环境破坏、全球变暖、冰川融化……心里猛地一沉。晓鹏说的没错,这种事情,迟早要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公司的大楼。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值班保安对着监控屏幕打着哈欠。我也顾不上打招呼,直接刷卡,进电梯,对着关门键一通乱按。

电梯在八楼停下,我走进办公区,一眼就看到了猴哥。她今天穿了件鲜红的格子衬衫,在灰蒙蒙的办公室里特别显眼。太好了,她已经来了。

侯亚坤比我早入职两年,是我们部门唯一的女同事。不过,和我们这群理工男混久了,她也变得大大咧咧,性格豪爽,活脱脱一个“女汉子”。她前段时间刚买了一辆新款宝驴 X5 越野车,成了我们部门第一个拥有私家车的程序员。她平时没事就喜欢炫耀她那辆车的各种配置,从智能大灯到全景天窗,恨不得让全公司都知道她喜提新车了。晓鹏家离公司有点远,而且要多买一些货物的话,她的车正好能派上用场。

猴哥正靠在她的人体工学椅上,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浏览着电脑屏幕上蹦出来的各种错误警告。我凑过去,谄媚地叫了一声:“侯姐!”

她懒洋洋地转过椅子,嘴角上扬,呲出了两颗大龅牙,笑着说:“哟,今儿怎么这么乖啊?是不是瞅上我那破车了,想蹭车是不?”

我顾不上和她贫嘴,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这两天恐怕要有天灾!赶紧带我去趟超市,咱们得囤点东西!”

“啥玩意儿?”猴哥擦了擦嘴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是不听晓鹏说的?我早上来一开信箱,全是他个神经病发的什么世界末日啦,地球完蛋啦之类的邮件!你还真信他啊?”

我一把抓住她晃来晃去的座椅靠背,贴近了说道:“这次是真的!我刚刚和晓鹏通过电话,亲耳听到的,他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如果再在这里磨磨蹭蹭,等会儿可能连超市都进不去了!”我的语气急促而严肃,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嬉皮笑脸。

猴哥愣住了,我平时调试 bug 都没这么认真过。她放下手中的奶茶,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表情,试图从我的眼神中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然而,我的脸色铁青,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不安,这让她意识到事情可能真的不妙。她皱了皱眉头,语气也认真起来:“真的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松开她的座椅,指着窗外越来越阴沉的天空,语气焦急地说:“你自己看看外面!”

猴哥走到窗边,把百叶窗彻底拉起,向外看去。原本只是有些阴沉的天空此刻已经聚集了一大片乌云,像掉落水中的墨汁,不停上下翻滚。远处的高楼大厦似乎也在狂风中摇晃了起来,街道上的行人纷纷加快脚步。猴哥皱着眉头嘀咕:“这……这是要下大雨的节奏啊!这要是出去一趟,明天还得洗车。”

“你到底走不走啊?”我急得直跺脚,恨不得直接拽着她往外跑。

“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啊!万一被经理发现我们出去逛街了,这个月的奖金就泡汤了!”猴哥仍然有些犹豫,眼神不时地飘向电梯,仿佛经理随时会从里面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奖金?”我没好气地说。“再说了,我们研发部门是弹性工作制,熬夜写代码,早上晚点来不是很正常吗?”我试图用公司的规定来说服她,但显然她并不吃这一套。

“你当我山炮啊?”猴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拆穿了我,“咱们经理的弹簧,向来都是只能拉伸,不能压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再和她争辩下去也会浪费时间,于是,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你的宝驴,买的时候还借了我的五万块钱吧?要么现在还钱,要么就立刻开车带我去超市!”

猴哥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她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看你个小气样,你还急眼了。”随后转身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和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我又没说不去。走,走,走!”

风暴来临

电梯里,猴哥嘟囔了一路:“要是这个月的奖金没了,你可得负责!就从还你的钱里扣。”我没心思理会她的抱怨,脑海中只想着尽快赶到超市,囤积物资。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猴哥的黑色宝驴 X5 正对着电梯门,停在停车场最显眼的位置上。车身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像一头蛰伏的野兽。她掏出钥匙,按下解锁键,车灯闪烁了两下,发出“滴”的一声清脆的电子提示音。

“赶紧上车!”猴哥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驾驶座。我迅速钻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她插入钥匙,转动点火开关。那一刻,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即将冲出牢笼。我在座位上,也感受到了一股紧绷肌肉时那种震颤的感觉。然后宝驴慢悠悠得,颠出了停车位。我一皱眉,这车是把全部油耗都用来震动车厢了吧。

当我们驶上外环高速的时候,风势越来越大,吹得车身都有些摇晃了。天空也骤然暗了下来,原本就阴沉的天空此时完全变成了铅灰色,一种末日般的压抑感笼罩着我们。车载电台里的音乐突然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耳的杂音,“呲呲啦啦”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我伸手拧动调台的旋钮,试图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无论调到哪个频道,都只有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偶尔夹杂着几句模糊不清的广播,像是从遥远的地方,甚至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呓语。

“这电台怎么回事?”我又把旋钮来回转了转,但依旧无法摆脱那恼人的杂音。

猴哥瞥了一眼窗外:“可能是电磁干扰吧,这天真是说变就变啊。”

就在这时,我们右侧的天空突然像被一把利刃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墨黑色的云团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着,开始疯狂旋转,形成了一个直径数百米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逐渐向下延伸,拉出一根粗大的黑色风柱,像一条从地狱深处爬出的巨蛇,张牙舞爪地直插向地面。风柱发出了低沉而可怕的轰鸣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它的怒吼中颤抖。风柱扫过的地方,树木、汽车,房屋,无一幸免,都被卷入其中,然后撕碎,再把碎片洒落的到处都是。

“猴哥,快看!”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略带的兴奋而颤抖,指着右侧那可怕的景象。“是龙卷风!真的是龙卷风!我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没想到竟然亲眼见到了,这也太震撼了!如果能再靠近一点就好了。”

猴哥只瞟了一眼,就继续紧盯着前方的路面,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双臂不停的颤抖。“你虎啊?这玩意儿要是刮过来,咱俩就直接上西天了!”

我却像着了魔一样,掏出手机,趴在车窗上对着龙卷风疯狂拍照,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开慢一点,再开慢一点!这玩意拍下来,够咱俩吹一辈子的!”

“你真是作死啊……”猴哥骂骂咧咧地说道,但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被我略带疯狂的情绪所感染,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将车速从120码降到了80码,龙卷风逐渐从右后方追了上来。

可就在这时,前方原本沉寂的天空也开始剧烈翻腾起来,接连冒出了三四根漆黑的风柱,像某种巨型生物的触手,在高速公路上疯狂地来回扫荡。每一根风柱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所过之处,车辆一把卷起,然后被无情地抛向远处,高速公路瞬间变成了一片狼藉。旋风伴随着闪电轰隆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我操!”猴哥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双手死死地握住方向盘,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开始疯狂地加速、减速,试图躲避那些肆虐的风柱。宝驴的车身在强风中剧烈摇晃,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每一次变道,车身都会剧烈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翻车。

猴哥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我就知道不应该跟你出来!我今天要是交代在这儿了,就算变成了鬼,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正想开口安慰她几句,突然注意到后视镜里闪过一道诡异的绿光。那光芒幽暗而冰冷,像是从地狱深处投射出来的。我扭回头,透过车窗,看到一个篮球大小的发光体正紧紧地跟在我们车后。它悬浮在半空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像一只阴森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们。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移动轨迹异常平稳,完全不受周围强风的影响。

猴哥也注意到了后视镜里的异常,她瞥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也微微颤抖着。“这……这又是啥玩意?”

“球形闪电!”这个词突然蹦进我的脑海,我忍不住喊了出来。“我在《科学》杂志上看过,这可是超罕见的自然现象,比龙卷风都难见到!没想到让我们碰上了!”我赶紧把摄像头转向后方,生怕错过这难得一见的画面。

猴哥显然没有心思听我科普,她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速表的指针迅速突破了160码。然而光球像一只阴魂不散的幽灵,始终紧紧地咬住我们不放,无论我们怎么加速都无法摆脱。我看着越来越近的光球,不自觉嘟囔了一句:“逃不掉,根本逃不掉!”

突然之间,那个光球突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强烈的绿光,像是被瞬间注入了某种巨大的能量,体积也迅速膨胀起来,从篮球大小迅速增大到几乎和我们的汽车一样大!它散发出的光芒更加刺眼,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一片诡异的绿色。然后,一跃而起,瞬间跨越了我们的汽车,在高速公路前方不远处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随即,像流星般,朝我们猛冲过来。

猴哥已经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呆呆望着前方,自言自语:“老娘今天拼了,看我一个左漂移,再接一个右甩尾,还甩不了你了呢......”

说完,猴哥猛地向左打满了方向盘,车子瞬间失控,车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龙卷风、高速公路、天空,一切都像是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汽车旋转着,冲进了那团巨大的绿色光球之中。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力量瞬间包裹了整辆车,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漂浮在空中。透过旋转的车窗,我看到周围的一切都被笼罩在诡异的绿光中,高速公路、天空、龙卷风,一切都是绿的,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我的头发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皮肤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就像无数根细针同时扎在身上一样。

我试图伸出手去抓住猴哥,但手臂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眼前的绿光变得越来越亮,最终在一片刺目的绿光中,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时空错乱

意识逐渐回归时,我最初的感觉是一片安静,没有颠簸,没有声音,我抽抽鼻子,空气中的焦糊气味也消散了。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坐在猴哥的宝驴越野车中,一切都过去了。我这是在哪?

我们的车停在一个巨大的大厅中央,大厅四周米黄色的墙面上纵横交织着血管般凸起的纹路。大小不一的壁灯星罗棋布地镶嵌其间,投射出幽冷的白光,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清冷的光晕中。大厅中散落着众多工作台,台面上陈列着形形色色的机电设备:既有熟悉的电视、电脑等日常家电,也有一些专业的仪器仪表,更有许多匪夷所思的装置,造型怪诞,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点什么。我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没错,是三只身高接近两米的巨型大蟑螂,正在鼓捣操作台上的设备。它们身形修长而扁平,暗金色的表皮上覆着一层闪着微光的渔网状纹路,宛如一副精工打造的未来装甲。从胸腔延伸而出的两条健硕后肢支撑着庞大躯体,行走时尾部轻点地面以保持平衡;静立时,分叉的尾部便与双腿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支撑。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每个个体居然都拥有上下两对手臂,上臂粗壮有力,下臂则相对细长灵活。手部的结构倒是与人类的手非常相似,有着可以灵活分化的手指,能够进行各种精细的抓握动作。但它们的头部却与蟑螂截然不同,反而更像是放大的蝗虫,狰狞可怖。一张大嘴周围有着层层叠叠、数不清的角质化嘴唇,有时候看它们张开嘴,会露出里面锋利的牙齿,那些牙齿也能够一张一合地运动,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摩擦声。它们的头部几乎是直接“蹲”在了胸部上方,脖颈并不明显,因此头部无法灵活转动。但这似乎并不妨碍它们的视野,它们拥有两侧硕大的半球形复眼如同两颗闪烁着幽光的巨型琉璃,折射着四周的蓝色光芒,足以覆盖周身 360 度的视角。这必定是构造极其复杂的复眼,单个眼球绝对不可能长得这么大。

刹那间,我想起了我租住的小屋。每当深夜回到家中,打开厨房的灯,就会看到地面上、灶台上、墙壁上密布着大小不一的蟑螂。灯光乍现,它们仿佛受了惊吓,瞬间加速,哗啦一下钻入各处缝隙。此刻,我多么希望也能找到这样一条缝隙,可以让我钻进去。

猴哥的头无力地歪靠在座椅上,嘴角还挂着一道晶莹的口水。我推了推她:“猴哥!醒醒!”

猴哥皱了皱眉,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我的宝驴……”,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方向盘,双眼微微漏了一条缝,确认自己还在车里,于是又把眼闭上了。

“猴哥!你看看。”我又轻声叫了猴哥一句。猴哥睁开眼,看看我。又瞥向前方。突然,两只眯缝眼变得溜圆,然后往后一靠,紧贴在座椅上,鼻子一抽,开始气运丹田。我暗道不好,一个转身,在猴哥张嘴的同时把手堵了上去。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手被猴哥的龅牙挡住了,没唔严实。

蟑螂们听到了猴哥的啊声,复眼中的闪光刷拉一转,锁定在我们这边。两只蟑螂于是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我们走来。一阵富有节奏的金属片互相刮擦的声音传来,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心跳加速。

走在前面那只用它那巨大的、像钳子一样的“手”敲了敲车窗。敲击声震耳欲聋,震得我耳膜生疼,仿佛整个车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宝驴 X5 的防爆玻璃虽然没有破碎,但车窗表面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像是蜘蛛网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见窗户没碎,它改变策略,握住车门把手,一用力,直接把车门扯了下来。我和猴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它们粗暴地拽出了车厢。这些生物的力量大得可怕,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小鸡,被它们随意地甩来甩去。它们的皮肤冰冷而坚硬,触碰下,就像是摸到了千年寒冰。

猴哥面如纸白,瑟瑟发抖,几乎要晕倒了,我赶紧上前扶住她。

一只蟑螂从它们的大腿根部发出了一串奇怪的、稀稀疏疏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金属片在互相摩擦,又像是某种高频的电子噪音,刺耳而难听。见我们呆立原地,它随手抄起一根长杆,驱赶我们向门外走去。

我们被蟑螂们用棍棒推出了大厅。闷热的空气裹挟着一股臭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夕阳如残血般洒在天边,将低垂的云层染成暗红,几道诡异的电光不时撕裂云层,短暂地照亮地面上狼藉的景象。我们脚下是一片荒芜的小丘,树木和竹子像被巨兽蹂躏过一般,东倒西歪地散落着,有的根部裸露在空气中,泥土翻卷。

“这里……有点像佘山……”我喃喃自语,努力辨认着周围的景象。佘山是上海唯一的高地,我曾无数次在那里远眺城市的天际线。然而,此刻我所看到的,只有一片厚重的烟雾,遮天蔽日,吞噬了一切熟悉的地标。雾霾深处,隐约闪烁着点点红光,像是远处燃起的熊熊烈火,又像是某种巨型机械运转时发出的幽光。

在晚风吹拂下,猴哥终于回过了神。她拉了拉我的衣袖,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着摇摇头,心头一片茫然。我又能怎么解释呢?但我知道,我必须说些什么,哪怕是胡说八道,也多少可以要安抚一下她濒临崩溃的情绪。“我们……也许是误入了某种时空隧道,或者虫洞。这里……或许是两亿年后的地球,蟑螂……成了这里的主宰……”我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用玩笑的口吻掩饰内心的恐惧,“都怪我,平时不注意卫生,在家里养了那么多蟑螂……”

猴哥怔怔地望着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闭上了。泪水从猴哥眼中无声得流了下来,她大概想起了父母和亲朋好友了吧,因为我也正在想。本来已经约好了,明天要跟爸妈通电话的,可是现在他们会在哪呢?

蟑螂们继续押着我们向南走去,来到了一处山谷边缘。站在高处向下望去,我倒吸一口凉气 - 整个山谷底部都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养猪场!上百头拥挤在一起,发出不安的哼哼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的腥臊味。山谷四周并没有看到围栏,但是牲畜们都老老实实呆在山谷内,看来应该是有隐形的能量围栏,将它们牢牢地圈禁起来了。近处,几只肥猪正拱着地面,争抢着散落在地上的蓝色颗粒状饲料。

“完了……真的完了……”猴哥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神中充满了绝望。“这是它们的养猪场……我们……我们大概也是它们圈养的牲畜……”

我喉咙发紧,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我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场景,但从押送我们的蟑螂复眼中投射出的冰冷光芒来看,我们的处境恐怕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别担心……”我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轻声安慰着猴哥:“蟑螂……是吃素的……”

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囚徒山洞

我们在一处山洞入口前停了下来。洞口足有五米高,十米宽,像一张巨兽张开的黑洞大口,粗壮的铁栅栏将其严严实实地封堵着,铁条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仿佛凝固的血痂。洞口四周怪石嶙峋,犬牙交错,像是被某种蛮力硬生生撕裂开来,露出狰狞的断面。透过铁栅栏的缝隙,我看到洞穴内部更加宽阔,里面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他们瘦骨嶙峋,如同被风干的尸体,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像一张张打印纸,只有一双双眼睛在昏暗中微微闪烁,那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微弱光芒,令人不忍直视。

一股混杂着霉味、汗水和绝望的恶臭扑面而来,直冲脑门,令人胃部一阵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那气味仿佛是腐烂的尸体和潮湿的泥土混合在一起,让人感觉整个洞穴都在缓慢地腐朽溃烂。

“滋滋滋呜!”为首的蟑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那声音尖利刺耳,像金属刮擦着粗糙的石板,直刺耳膜深处,引起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它挥动着一对钳子般的前肢,指向栅栏上的一扇小门,那动作僵硬而机械,仿佛一个生锈的机器人。我明白,那是让我们进去的意思。猴哥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声音含糊不清,但在蟑螂巨大的阴影笼罩下,她的抗议显得那样微弱而无力。

巨型蟑螂用手中又粗又长的金属棍子,像赶牲口一般粗暴地将我们捅进了门内。“咔哒”一声沉闷的声响,铁门在我们身后重重地关上。蟑螂转身离去,它们节肢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的阴影里。

铁栅栏的另一端,洞穴里的囚徒们听到动静,慢慢地,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夕阳将他们的脸庞映照得模糊不清,阴影重重,如同一个个幽灵。但我能感受到那些落在我们身上的目光,有些是麻木和绝望,有些是警惕和敌意,只有极少数的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人群中,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站在最前面,看上去像是领头的。他衣衫破烂,苍白的脸上蹭着几块污泥,他的眼镜乌突突的,布满了划痕,但依然挡不住后面那双异常锐利的眼睛。

终于又见到人类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们能听懂我说话吗?”我急切地问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眼镜男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种问题,他微微一怔,回答道:“能听懂。”他的声音沙哑。

“今年是哪一年?”我又迫不及待地追问,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和不安。

眼镜男轻声回答道:“2007年。”

“2007年……看来我猜错了……”我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一个比穿越时空更合理的解释。

“2007年,7月28号。”眼镜男慢慢悠悠地补充道,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底发寒。“嗯,应该是28号,我不会记错的。”

“7月28号……”我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猴哥的肩膀,几乎是吼了出来:“猴哥!我们穿越了!我们真的穿越了!记得吗?咱俩是三月二号,坐在你的宝驴车里,然后球形闪电击中的!在之后……嗖的一下,就到了半年后了!”

猴哥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双眼空洞无神,显然无法处理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大脑已经完全宕机。我顾不上她,再次转向眼镜男,声音颤抖而急促:“你相信我!我们……我们真的是穿越来的!真的!”

我本以为他会大吃一惊,或者至少会露出一些惊讶的表情。然而,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相信。”

“你……你真的相信?时空隧道?穿越未来?”这下轮到我彻底震惊了,语气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眼镜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有两个原因。第一,在过去的四个月里,我已经见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再离奇的事情也无法让我惊讶了。第二,”他顿了顿,仿佛要加重语气,“我也是三月二号被抓到这里的。这里的人,都是在那天被抓来的。我们……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四个多月了。”

“啊?”我在见过两米高的蟑螂后,也已经很难再对任何事情感到震惊了,但我很想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眼镜男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整理整理思绪,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我叫周安宇,你们叫我小周就行。我原来是中科院物理所的博士生,正在准备毕业答辩。三月二号那天,我刚参加完一个国际研讨会,从北京飞回上海。飞机快降落的时候,我从舷窗往外看去,在乌云背后,我隐约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恐惧:“那是一个飞行器,极其巨大,难以想象的大。我乘坐的播音 737 在它面前,就如同航空母舰前面的一叶小舟。这绝对不是地球科技能够制造出来的。我读了这么多年书,我所学的一切知识,都无法解释它的存在,甚至连它的基本原理都无法触及。然后,它突然穿透云层,径直朝着我们的飞机俯冲下来。下一秒,我就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这里。其他人的遭遇也和我差不多,都是在那一时期被抓来的。我几乎可以肯定……抓我们来的,是外星人。”

“这么说……是外星人制造了龙卷风和球形闪电,以此来……消灭人类?可是……我们又是怎么穿越的呢?”我继续追问。

周安宇继续说道:“他们的科技水平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我无法给出确切的解释。但如果非要我猜测的话……我只能认为,龙卷风也好,球形闪电也好,都是因为他们的巨型飞船造成的某种副产物,可能是飞船的反推力,或者是飞船的引力场扰乱了地球的大气系统,引发了这些异常天象。当球形闪电击中你们的时候,闪电内部极高的电场通过电磁力和弱核力的共同作用,瞬间锁死了你们体内原子的相对位置,导致原子停止震荡,温度骤降至接近绝对零度,你们在瞬间被冰冻了。或许是直到今天,这些外星人才从废墟中找到了你们的车,解除了电场,你们的身体又重新恢复了机能,在你们看来,就好像是时间跳跃了一样,产生了穿越的假象。”

到底是博士,说的好像还是那么回事,我暗自琢磨。猴哥嘴唇微微颤抖,终于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它们把我们抓来……是要干什么?不会是……当食物吧?”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缓缓抬起头,发出微弱的声音:“放心,不是食物……我们是劳动力。那些牲畜才是它们的食物。我们负责喂养牲畜,可是……这些牲畜总有一天会被吃完的……到时候……”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像是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

四周的人群开始低声交谈,压抑的恐惧像瘟疫般蔓延开来,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猴哥刚刚放松的心,再次紧绷起来,抓着我的衣角的手也再次颤抖起来。

“这半年里,你们是唯一被送进来的新人。”周安宇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透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悲凉。“外面的人类……恐怕……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你们……想过逃跑吗?”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原本低声的交谈也戛然而止,人群像被风扫过的落叶,迅速散开,各自退到角落里。

铁栅栏外,最后一抹残阳也沉入了远处的竹林,天空像一块厚重的黑布,月亮和星辰也被彻底遮蔽。不远处,隐隐约约似乎两只蟑螂在监视着我们。铁栅栏内,山洞深处涌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臊恶臭,那是粪便、汗水,以及腐烂物质混合在一起的恶臭,人几乎窒息。洞顶的岩壁上,一些昏暗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那些灯光并非固定,而是缓慢地、蠕动着移动,像是某种活物在黑暗中爬行,投下的阴影也在洞壁上扭曲变形,如同鬼影幢幢,令人毛骨悚然。

在洞口附近,我勉强找到一处稍微通风的角落,打算就在这里落脚。直到这时,我才惊觉自己早已被汗水浸透,身上竟然还穿着那件夹克。我脱下夹克,发现它不知何时已变得肮脏不堪,几处甚至已经破损。反正这天也用不到了,我抖了抖夹克,将它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躺了下去。猴哥也默默地靠了过来,身体不停颤抖着。

这一夜,我几乎没有合眼,周安宇的话在脑子里盘旋不停。想着想着,唯一觉得欣慰的是爸妈在老家反而安全。如果真是外星人入侵,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肯定会成为首要目标。我们老家克山县新好村就那么几十户人家,外星人估计都懒得看一眼。早知道会有这种事,当初还不如留在家里种地了。猴哥的家乡加格达奇也挺安全,靠着大森林,躲起来容易。得赶紧想办法逃回去才行。

猴哥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惊慌,但身子还是会时不时地抖一下,看来也是一夜未眠。洞外,不时传来野兽凄厉的嚎叫,还有类似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令人心惊胆战。直到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我的意识才渐渐模糊,昏昏沉沉地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若虫统治

突然,一阵尖锐的敲击声猛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像一把利刃刺破了沉寂的夜空。我猛地睁开眼睛,铁栅栏外没有蟑螂的踪影,只见站着七八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他们手持黑色的金属棍棒,棍棒光滑的表面在微弱的晨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他们一边用粗鲁的嗓门高声叫喊着:“起床!起床!都他妈的快点滚起来!”一边用手中的棍棒狠狠地敲击着铁栅栏,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山谷中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这些人是我们的监工,是那些外星蟑螂的走狗,也是所有被囚禁者最为恐惧的一群人,我们私下里称他们为“若虫”,也就是蟑螂崽子的意思。其中最早成为若虫的,是一个名叫“李鬼子”的男人,他原本就是个在社会上混的流氓头子。传闻他被抓进山洞后没多久,就凭借其凶残狡诈的手段,迅速控制了几个小弟,然后便在山洞里称霸一方。

有一次,李鬼子偶然得知有几个人正在秘密策划逃走,他立刻跑去向蟑螂告密。那些蟑螂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迅速采取行动,将那些计划逃跑的人全部抓捕。之后,李鬼子更是亲手将这几个被抓回来的人活活打死,以此向蟑螂邀功。他的残忍和效忠赢得了蟑螂的“赏识”,作为奖赏,他被允许离开肮脏潮湿的山洞,住进了高地上的一间相对干净的小屋。

后来,李鬼子的手下们也陆续搬到了高地,甚至还有几个姿色稍好的女人也被迫与他们同住。从那以后,李鬼子和他的手下彻底沦为了蟑螂的走狗,助纣为虐,变本加厉地欺压其他囚徒。

若虫们不仅得到了更好的食物和相对舒适的住所,甚至还被允许使用一些低级科技设备,比如对讲机和电击棒,这些都成为了他们耀武扬威的资本。作为交换,他们必须确保其他人类按时完成蟑螂分配的繁重工作,并毫不留情地镇压任何反抗的苗头。

在工地上,若虫们比那些冷冰冰的蟑螂更加凶狠残暴。他们手持长长的电击棒,在人群中趾高气扬地巡视着,有如凶神恶煞附体。如果对谁不满意,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挥起手中的电击棒,狠狠地抽打在那些倒霉的囚徒身上,伴随着“噼啪”的电击声,是囚徒们痛苦的惨叫声,在工地上空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瘦高的若虫走到我和猴哥身边,他冷冷地扫了我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冷笑,那笑容充满了不屑和恶意。他抬起手中的电击棒,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底部的开关。随着一声清脆的“噼啪”声响,电击棒顶端立刻迸发出一道耀眼的蓝白色电弧,在空气中不安地跳跃着,发出令人心悸的低沉滋滋声。电弧在他那张瘦削的脸上跳跃闪烁,将他本就阴鸷的表情映衬得更加狰狞可怖,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喂,你们两个,动作都他妈的快点!别以为装傻就能躲过去!”他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威胁和嘲弄,随即他将手中的电击棒在我们面前晃了晃,那跳动的电弧距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远,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微弱灼热感,以及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我毫不怀疑,如果这东西真的落在我身上,绝对不仅仅是皮开肉绽那么简单,恐怕直接就会被烤熟。

微弱的晨光透过洞口,像一缕缕游丝般飘进来,勉强照亮了洞穴一角。囚犯们像一群行尸走肉,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山洞,脚步拖沓而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要耗尽他们全身的力气。他们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空洞而麻木,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我和猴哥默默地混在人群中,跟随着这支沉默的队伍,来到了北坡上一个宽敞得有些空旷的大厅。

大厅中央是一个讲台,上面已经站着两只蟑螂了。一个身材臃肿、走路摇摇晃晃的若虫,立刻像皮球一样滚了上去,他那张圆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用蟑螂的语言,滋滋嘎嘎说了几句。天呐,这家伙居然已经学会了蟑螂语!蟑螂转身离去后,翻译官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小跑着来到李鬼子身旁,弯着腰跟李鬼子又嘀咕了几句。

之后,李鬼子用他那双短粗的腿费力地爬上讲台,双手叉在凸出的肚子上。他那张浮肿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黄牙外露,一道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随着笑容不断扭曲。那笑容比他扭曲的横肉还显得更加可憎。他裂开嘴,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像是故意在模仿蟑螂们那金属摩擦玻璃一般的声音:“乡亲们!蝗军对我们真是恩重如山呐!他们带来了粮食,让我们不至于饿死!咱们要懂得感恩!为蝗军效力,那是咱们天经地义的福分!”

他顿了顿,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搓着他那双肥厚的手掌,油腻的目光像毒蛇一般扫视着台下麻木的人群,时不时还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舐嘴唇,似乎在等待着附和和回应。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台下偶尔传来了几声绝望的咳嗽声,在这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李鬼子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般,指挥着手下开始分发“早饭”。

每个人都领到了一大把蓝色的颗粒状物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和霉味。这不就是昨天在养猪场看到的猪饲料吗?我捧着这把“饲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挤到我身边,他满脸疲惫,眼窝深陷,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他低声说道:“忍一忍,吃吧……一天就这么一顿,不吃……撑不住的……”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给自己打气,然后抓起一把“饲料”,硬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脸上的肌肉因为咀嚼而痛苦地扭曲着。

“我叫张铁山,被抓来之前……是家家乐超市的仓库管理员……”中年人自我介绍道,声音沙哑而低沉,语气中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粗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一小撮“饲料”,硬着头皮放进嘴里。那东西没有任何味道,只有一种粗糙的、磨砂般的口感,质地硬得像橡皮,每咽下一口都像在吞咽沙子,刮得喉咙生疼。最初的几天,我每次都会忍不住想要呕吐,但饥饿是最强大的驱动力,也是最无情的老师。渐渐地,我也麻木了,学会了将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当作维系我苟延残喘的唯一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猴哥被分配到了养猪场,每天负责喂养那些牲畜,清理粪便。而我则和大多数人一起,留在了北坡,山谷上方的高地。这里是一片开阔而荒凉的区域,寸草不生。在我们吃早饭的大厅附近,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尚未完工的建筑骨架突兀地矗立着,每一座建筑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几何造型,仿佛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设计理念的产物。这里,就是我们的“工作场所”。

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机械设备,我们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手工操作。在若虫们粗暴的吆喝和鞭打下,我们用粗糙的竹条和一些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工具,搭建着一座又一座高耸的建筑骨架。那些建筑越建越高,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徒手攀爬到二十多米的高度。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来。每一次攀爬,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与死神擦肩而过。

我原本作为程序员,每天最剧烈的体力运动就是敲键盘,极度缺乏锻炼,身体机能早就虚弱不堪了。如此繁重的体力劳动,很快就让我精疲力竭,幸好有老张时常在暗中照顾我。他不但分担了我的一些工作,还教会了我如何偷懒,如何躲避若虫的注意。

当建筑的骨架搭建完成后,我们会被命令用喷壶,向竹条表面喷涂一种粘稠的、有着淡淡香味的黄色液体。那些竹条在被喷涂后,表面很快就会滋生出一种类似地衣的植物,它们像藤蔓一般紧紧地攀附在竹子上,迅速地蔓延开来,填满了竹条之间的每一个缝隙。这些植物似乎拥有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短短几天时间,就能将整座建筑的外墙完全覆盖,形成一层厚实而坚硬的外壳。通过控制喷涂的量,哪里长得太茂盛了就少喷一点,哪里需要突出造型就多喷一些“营养液”,我们就用这种原始而粗糙的方式,给这些怪异的建筑塑形。

这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半个月。短短半个月,我亲眼目睹了五六起坠落事故,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瞬间变成一堆扭曲的残骸,然后像垃圾一样被若虫们拖走。每一次坠落,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着我们脆弱的神经。山洞里的同伴越来越少,四周的寂静也变得越来越刺耳,仿佛死神就潜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收割下一个生命。这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让人无法呼吸,无法逃脱。

这天上午,我又坐在几十米高的脚手架顶端,一边用手中的锤子胡乱敲击,一边目不转睛观察着地面上几个若虫的一举一动。几个若虫无精打采地在工地上晃来晃去,显然也在敷衍了事。

观察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转过头,压低声音对老张说:“我发现,每天就只有,早中晚三次,蟑螂来巡视的时候,这些若虫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上蹿下跳。其他时间,也都跟我们一样磨洋工。总共还不到 10 个若虫,根本看不住咱们这一百多号人。我刚才亲眼见到有个人偷偷溜进树林里去了,若虫们居然都没发现。”

老张明白我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低声警告道:“想都别想。你看看山谷里的养猪场,看不见围栏吧?那些围栏是隐形的,猪碰上去都会被电得皮开肉绽。我们周围也有同样的围栏,但是藏在哪不知道,不小心碰上就完了。之前尝试过逃走的人都已经被李鬼子亲手处决了,死的极惨。”

“我不会被他们抓住的。”我坚决的回了一句。

“唉”老张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晚上,回到阴暗潮湿的山洞,那股混杂着汗水、腐败和绝望的恶臭依旧浓烈得让人窒息,像是要把人活活闷死。惨白的“肉灯虫”悬挂在头顶的岩壁上,那些肉球偶尔会伸出一些细长的触手,像蠕虫一样缓缓爬动着,然后突然垂落下来,投下在墙壁上跳跃不定的诡异影子,更增添了几分恐怖气氛。

洞穴里的人们像一堆破布娃娃般散落在地上,有的蜷缩成一团,不停抽搐,有的四仰八叉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

我默默地靠在冰冷的墙壁边。猴哥悄悄凑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饲料递给我,是她从养猪场偷出来的。我眼眶有些湿润,转头看向了旁边的一处凹坑,那里原本是今天白天坠落者的床铺,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地。

“猴哥……”我低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和绝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也许哪天我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猴哥听了我的话,一直强忍着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像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来。她猛地趴到我肩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喊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受不了了!真真是受不了了!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半个月了……我半个月都没洗过澡了!这嘎达连擦屁股纸都没有!……呜呜……我受够了!我宁可明个儿也爬到房顶上去,然后……然后跳下去……一了百了……”

我心头一紧,连忙扶住猴哥颤抖的肩膀,想要安慰她一下,却一时语塞。我平时插科打诨还行,但对于如何安慰女生,却完全不在行。我憋了半天,终于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那个……你也不用太难过,咱们这山洞里,墙壁上到处都是水,可以……可以随时洗手。”

猴哥在我的安慰下,哭声越来越响亮。山洞里的囚徒,对于别人的伤悲早就已经失去了兴趣,但此时,我们还是吸引到了周围一些好奇的目光。我我顿时手足无措。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是老张。

“别哭了!”老张迅速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我们有希望了!我发现了一些东西,跟我来看看……”

猴哥闻言,立刻止住了哭声,胡乱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半个月的同甘共苦,让我们和老张之间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信任,在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里,他已经成为了我们最重要的依靠。

“什么东西?”我小心地问道,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一丝好奇。老张如此谨慎和激动的神情,让我意识到他发现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

“跟我来……千万别出声!”老张说完,便转身向山洞深处走去,他的脚步轻得像一只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和猴哥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山洞的深处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幽深。黑暗的通道四通八达,像迷宫一样蜿蜒曲折,又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内脏,我们在里面穿行时,总有一种被黑暗吞噬的错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许多岔路阴森幽长,不知通向何处,墙壁上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冰冷的物质,在黑暗中隐隐泛着微弱的磷光,让人毛骨悚然,不知道那是山洞里原有的物质,还是某种外星生物的分泌物。

大约走了两分钟,老张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前停了下来。这里的空气更加潮湿阴冷,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像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偶尔还能听到水滴从岩缝中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老张指着一个极其狭小的入口,示意我们进去。我们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更加狭小的洞室,地上胡乱地丢弃着一些破损的电路板,以及一些我们完全看不懂、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破旧机器零件,散发着一股金属的锈味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

“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蹲下身,拿起一块电路板,翻了个,又放下了。

老张得意地抖了抖肩,脸上露出一副奸诈的笑容,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也是刚发现的,这些东西……是周安宇那小子偷偷收集来的。哼,他想干什么,还用说吗?肯定是想用这些破烂搞点什么大动作 - 八成是想逃跑!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打算的,但你们想想,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告诉那些蟑螂,会怎么样?我们肯定会受到优待的!说不定还能因此摆脱这个鬼地方,以后就不用再受这些罪了!”

我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愤怒涌上心头,瞬间冲淡了之前的好奇。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张,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老张,不管你怎么看待周安宇,他毕竟是和我们一起被抓来的,是我们的同伴!你这样做,会害死他的!他要是被那些蟑螂抓走了,下场会是什么样,你难道不清楚吗?是,我也想离开这里,我也想摆脱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但至少……至少要像个人一样走出去!难道你真的想为了苟延残喘,出去给那些虫子当狗?”我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语气里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指责和鄙夷。

老张被我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但很快,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无赖般的表情,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这是在给你们指出一条明路!既然你们不识好歹,那就算我多管闲事!你们走吧,以后就当没认识过我!”说完,他便把头扭向一边,眼睛死死地盯着墙壁上一只正在艰难爬行的肉灯虫,不再理会我们。

这时,猴哥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劝道:“算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再惹出什么麻烦……”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显然不想再和老张纠缠下去。

我叹了口气,也知道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拉着猴哥准备离开这个令人不快的洞室。然而,我们刚走到门口,就正好碰上了从外面进来的周安宇。他看到我们三人都在这里,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惊讶,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他语气冰冷地质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目光迅速地扫过地上那些散落的残骸和电路板,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敌意,他声音也变得更加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杀气:“你们……想出卖我?!”

话音未落,他身后又跟进来了两个人,是他的两个心腹跟班。那两人一看到洞室里的情形不对,立刻怒目圆睁,凶神恶煞地瞪着我们,甚至攥紧了拳头,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老张,却发现他竟然装作完全与此事无关的样子。他像一根木头一样僵硬地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们,依旧装模作样地盯着墙壁上的肉灯虫。看到他这副丑态,我心里的怒火更盛了,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没……没什么!我们三个睡不着,就随便出来转转……正好走到这里,看到这个地方挺奇怪的,就进来看看……这些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啥玩意儿?呵……算了,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我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猴哥试图离开洞室,但周安宇和他的两个跟班显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我们。他们迅速地堵住了洞口,将我们堵在了洞室里。周安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但他的语气却反而变得平静了许多:“别急着走嘛……既然都来了,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

他拉着我坐到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他的两个跟班则像两尊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地守在洞口,堵住了我们所有的退路。

越狱小队

周安宇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缓缓地开口说道:“小阮,你还记得吗?你刚被抓进来的那天,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逃跑……其实……”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扫过,似乎在观察我们的反应,然后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们怎么会不想跑呢,我们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原来的生活……但是……谁又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陌生人呢?那些试图逃跑的人,你知道他们的下场是什么吗?凡是被抓到的,一个都没活下来。……我们……我们也害怕被人出卖啊……”

周安宇顿了顿,目光在我们和猴哥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仔细观察我们的反应,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我发现……你们俩,值得信任。”

什么考察?我还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疑惑地转头看向老张。老张的眼神有些躲闪,显然做贼心虚,摆着手解释道:“我就说没这个必要嘛!我是绝对信任你们的!可周博士非要让我来试探一下,说是……说是为了保险起见。这事儿,真的跟我没关系啊!”

这个老张,看着如此忠厚老实,可现在我已经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我心里隐隐明白了七八分,索性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看向周安宇:“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周安宇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歉意:“之前的事,是我的错,还请你们见谅。既然现在话都说开了,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他指向身边两个人,“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冯军,这是董思源。我们几个人,包括老张,这半年里一直在策划逃出去。但想对付外星人,太困难了,之前从来没有人成功逃出去的。计划我倒是有一些,但仅靠我们几个人根本做不到。我听老张说,你们大学里一个是学密码学的,另一个学电子工程的,后来还在通信公司里搞研发,这可是我们迫切需要的技能啊!”

如今人类都成了奴隶,这些技术还有用吗?我心里满是疑惑,周安宇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立刻补充道:“来吧,我带你们看看这半年我的工作成果。”

原来我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周安宇真正的住所。他领着我们离开这间昏暗的山洞,继续向深处前行。脚下的地面变得越来越湿滑,空气中透着阴冷的潮气。不时有冰凉的水滴从洞顶滴落,打在肩膀上,让人不由得打个寒战。头顶的肉灯虫光线逐渐稀薄,路过的岔路口黑漆漆的,仿佛无声的深渊在凝视着我们。

“这山洞到底有多深?”我随口问道。

冯军接过话,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倒没多深,就算慢慢走,五分钟也就走到头了。不过这地方分叉太多,能走人的少说也有十几条。可惜,我都试过了,全是死路。”

我们沿着一条蜿蜒的通道绕过几个岔口,终于来到一个隐蔽的洞室。入口处有一块厚重的石板挡住,冯军和董思源一起用力推开它,一片刺眼的白光顿时透了出来。

洞室的空间比之前那个洞室大得多,但里面却显得杂乱无章。地上散落着被拆解或改装的电器元件,墙壁上密密麻麻地缠绕着电线,仿佛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角落里堆放着几个破旧的箱子,里面装满了难以辨认的设备零件。头顶的岩壁上爬满了肉灯虫,如此紧密的聚集,让它们的光芒远比外面洞穴的亮,甚至有些刺眼。

“这些虫子为什么全聚到这里?”我不由得问。

“它们平时吃岩壁上的微生物。不过我后来发现它们特别喜欢我们盖房子用的营养液,于是偷了一些回来喷在这儿,把它们全吸引过来了。”周安宇一边解释,一边走到角落,从一堆竹片中抓起一把扔进一个开口的箱子里。箱子里顿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像电流短路般刺耳。

“这是‘放电虫’。”他拍了拍箱子,“它们以竹子为食。接上稳压电源,就能持续供电。李鬼子他们的电击棒里装的就是这种虫子。”

“你拆过他们的电击棒?”我惊讶地问。

周安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外星人资源再丰富,也不可能携带所有东西。它们更可能带的是种子或虫卵,到新殖民地来繁殖。机器设备肯定也是只能带少数几个,若想大规模应用,恐怕还是要利用新星球上的现有资源 。肉灯虫、放电虫,还有咱们盖房子用的植物,都是它们带来的外星生物。”

“那些蟑螂也是外星来的的虫卵吗?”我迫不及待地问。

“这个问题很关键!”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这些蟑螂是我们逃跑的最大障碍,我研究了它们很久了。它们的能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论力量,五个老张加起来,恐怕也敌不过一只蟑螂;论智商,它们能够跨越星系来到这里,它们的科技水平和智慧程度,是我们根本无法估量的。对了,它们还能飞!虽然平时很少看到它们飞行,但上次有人试图逃跑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它们展开翅膀追了上去,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个人抓了回来……”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既有恐惧,也有坚定:“你们觉得……就凭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想要硬闯出去,会有任何机会吗?……绝对没有!我们想要逃脱这里,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它们的弱点,避实击虚,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成功!”

“那……你找到什么弱点了吗?”我现在也意识到了,周安宇应该是已经考虑过一些可行的逃跑方案了,于是赶紧追问。

周安宇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疲惫:“暂时……还没有找到直接有效的突破口……但我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也许能帮我们找到它们的弱点。我注意到一个非常奇怪的细节 - 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些蟑螂……它们长得都……一模一样?”

“蟑螂不都长得差不多吗?这有什么特别的?”猴哥有些不解地反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完全一样!就像是用模具刻出来的一样!”周安宇加重了语气,强调道,“一样的高度、一样的宽度、一样的颜色,甚至连它们背上的纹路都分毫不差!这太不正常了!任何生物都应该有个体差异才对!就像我们头顶上这些肉灯虫,你们看,每一个的大小、亮度、颜色都有着细微的不同,这才是生命应有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猴哥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你的意思是这些蟑螂不是真正的外星人?”

“没错!”周安宇点了点头,目光越发明亮而坚定,“我猜测,它们很可能是外星人制造的某种工具,或者说是……某种载具。”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如何更清晰地解释,随即继续道,“我推测有三种可能性:第一种,它们可能是一种特殊的宇航服,真正的外星人隐藏在这些蟑螂的身体内部操控它们;第二种,它们也许是外星人的飞行器,每只蟑螂的内部实际上是一个载人舱,装有很多外星人;第三种,也是我最倾向的一种可能性……它们可能是被远程操控的机器人。真正的外星人可能藏身于别处,通过信号远程发送指令,操纵这些蟑螂的行动。”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语速也加快了些:“如果我们能弄清楚它们的本质,弄清它们究竟是什么,就有机会找到击败它们的方法!比如,如果它们真的是被远程遥控的机器人,我们只需要找到并破坏它们与主机之间的通信系统,就可能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甚至……彻底瘫痪!”

“那……我们该怎么弄清楚这些蟑螂的本质呢?”我忍不住追问。

周安宇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我倒是有个初步的设想。要弄清楚它们的本质,首先必须弄清它们是如何进行交流的。你们知道这些蟑螂是怎么互相沟通的吗?”

我努力回忆起之前观察到的那些蟑螂之间的互动。它们偶尔会发出一些滋滋作响的声音和低沉的呜呜声,但频率并不高。我不太确定地回答道:“是它们用大腿摩擦发出的滋滋声,还有那些低频的呜呜声吧?我见它们偶尔做出这样的动作。”

周安宇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些声音只是它们用来与人类以及地球其他生物进行沟通的手段。我分析过这些声音,他们的词法和语法都极其简单,能包含的信息非常有限,用来指挥若虫还行,但绝不可能满足它们之间复杂交流的需求。”

他稍作停顿,看向我们,继续说道:“这正是我需要你们帮助的原因。你们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我们能够破解这些蟑螂的通信,掌握它们的活动规律,就有很大的希望逃离这里。”

“可是……”我皱起眉头,环顾四周,“我们连像样的设备都没有,要怎么研究呢?”

周安宇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他转头喊道:“小冯、小董,把咱们的设备都搬出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几个人从角落的另一些箱子里里搬出几个插满电线的盒子,甚至还有一台明显是拼凑而成的电脑。小冯啪地一声按下开关,屏幕缓缓亮起,上面显示出一组复杂的波形曲线和信号强度图。

“这些……这些设备是从哪来的?”猴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台拼装电脑,语气里满是震惊。在外星人关押奴隶的山洞里居然出现一台电脑,简直就像是在月亮上看见了兔子。

“这些都是大家在搬运竹子的时候,偷偷从外面捡来的废旧物件。”周安宇脸上露出了一抹骄傲,“大多是蟑螂丢弃的垃圾,我利用这些零件,一点点拼装出来的。”

“蟑螂……也会扔垃圾?”我愣住了,疑惑地问。

周安宇点了点头,认真解释道:“这些蟑螂似乎从不休息,每晚都会出去收集各种人类生产的物品。夜里你们有时候会听到一些像直升机的声音,就是它们飞行时发出的。白天,它们除了固定的巡视之外,很少离开那栋最高的建筑。我猜,那地方可能是它们的实验室或者工厂。它们在那里拆解电器,取出自己需要的零件,剩下的都扔进垃圾堆。”

他停顿了一下,指着眼前的设备,继续说道:“我已经拼装了一些简单的仪器了,这个是稳压电源,这是万用表,这是示波器,这台扫频仪还在制作中。东西虽然简陋,但至少是个开端。怎么样,愿不愿意加入进来一起干?”

听完周安宇的话,我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兴奋,这或许是我们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我连忙点头应道:“当然愿意!能为逃离这里出一份力,我义不容辞。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我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研究外星人的通信技术固然非常重要,但这项工作难度极大,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取得突破。我认为,我们不妨先从一些更简单、也更紧迫的事情着手,比如……研究那些隐形围栏。要想逃出去,我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它们。”

“隐形围栏?”周安宇闻言,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原本有些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他似乎觉得这个建议有些意思。“你是说……”

“是的,”我肯定地点点头,解释道:“外星人为我们设置的隐形围栏,很可能与养猪场使用的设备原理类似,只是功率更大,范围更广,更隐蔽而已。我们可以充分利用小侯在饲养场工作的便利条件,让她暗中帮忙搜集一些关于围栏的信息,比如观察围栏的边界、牲畜的反应,以及设备可能的维护时间等等。如果我们能弄清楚这些围栏的工作原理,说不定就能找到突破的办法,找到逃出去的缺口。”我补充道,“而且,外星人的通信技术很可能极其复杂,我们一时难以有进展。相对来说,标物检测就简单多了,不需要太过复杂的技术,我们研究起来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这个建议不错!”周安宇听完我的分析,眼睛里闪过一道赞许的光芒,他赞同地点点头,说道:“就按这个计划来执行。先集中力量突破围栏,然后再想办法对付那些蟑螂。”

我继续说道:“我们可能需要用到一些用来检测红外线、紫外线等不可见光的仪器,或者一些能够探测电磁场的设备。周博士,这些东西你能做出来吗?”

周安宇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理论上是可以做出来的,不过手头的材料有限,可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而且精度方面可能不会太高。”

我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说道:“没关系,我们先考虑使用其它方法。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和小侯也需要回去仔细商量一下具体的行动计划,明天再把我们的想法跟大家详细讨论一下。”

隐形围栏

回去的路上,猴哥始终低着头,眉头紧锁。“这件事……恐怕不好整啊。”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忧虑,“你说那些外星人会不会使用我们压根儿整不明白的技术?如果是那样,我们可如何着手研究呢?”

我说:“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单说通讯方式,他们完全有可能使用我们尚未掌握的技术,比如量子纠缠、引力波、中微子,甚至某种人类尚未发现的能量或物质传递信息。如果真是那样,我们确实无从下手。但是,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从我们已知的领域开始尝试了。”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刚才一直在想,我们的方法或许并非完全没有希望。你想想,那些蟑螂为什么要每天外出收集垃圾?”

猴哥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不解:“为啥啊?”

我解释道:“因为它们是从遥远的星系来到这里,无法携带太多的物资。他们可能在地球建设了很多养猪场了,像这样大规模的建设必然需要大量的原材料。如果所有零部件都依靠他们自身的技术从头制造,那工作量将大的难以想象,效率也必然低下。所以,它们很可能选择就地取材,利用地球上现成的零部件,搭建他们想要的设备。而既然它们使用人类的东西,就说明它们制造出来的最终产品与我们的技术之间,至少存在一定的共通之处。这样一来,我们进行研究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猴哥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我继续分析道:“而且,我们现在采取的方法是从最基础的现象入手,比如针对隐形围栏的研究。无论技术多么先进,其功能和效果总是会以某种形式表现出来,我们可以通过观察这些现象,反过来推导其背后的原理。”

听到这里,猴哥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脸上逐渐恢复了些许自信:“嗯!那接下来我就集中精力研究围栏的运作原理!”

我说:“我们明天先从一些简单的方法入手,比如试试看它是否通过视觉、光线遮断或者压力传感器等技术来探测目标物。”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再次爬上了脚手架的顶端。这次我的目的是协助猴哥进行观察。

山谷的轮廓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地面上用蓝色颜料画出了一圈醒目的线条,这是用来警示饲养员的,标示出了隐形围栏具体位置和界线。

猪场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臊味,混杂着饲料发酵的酸臭,即使在高处也能清晰地闻到。此起彼伏的猪叫声、哼哼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饲养员吆喝声,构成了一曲独特的“交响乐”。猴哥扛着一把用竹条胡乱扎成的大扫帚,扫帚头磨得光秃秃的,像是用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穿过同样是竹条搭建的大门进入了养猪场,那是猪场唯一一段看得见的实体围栏。猴哥来到东边那条蓝色界线附近,脚下是一片被猪拱得翻起的泥土,谨慎地停了下来。她先是抡起扫帚在地面上猛撅了几下,扬起一片尘土和干猪粪,短暂地遮蔽了她的身影。尘埃落定,什么也没发生。猴哥不死心,又用扫帚头小心翼翼地戳向隐形围栏所在的位置,仿佛在试探水深,然而扫帚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围栏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沿着那条蓝线来回踱步,像是在丈量土地,又捡起一块带着干猪粪的石头扔了过去,石头恰好砸在了围栏正中,但是依然什么都没发生。

猴哥抓耳挠腮,显然是黔驴技穷了,只好暂时放弃,转到另一面继续研究。我则继续在高处观察着养猪场内的情况。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显然已经对围栏习以为常,根本不敢靠近蓝色区域,只是在离界线不远的地方拱着泥土,寻找漏掉的饲料。正当我打算收工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战吸引了我的注意。一大一小两只猪不知为何扭打在一起,拱得尘土飞扬。小猪明显处于下风,被大猪拱得连连后退,哼哼唧唧地叫着,它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离蓝色区域越来越近。终于,“啪”的一声轻响,它的后蹄不小心跨过了那条蓝线!就在这时,一道蓝色的电火花突然凭空闪现,像一条小蛇一样准确地击中了它的肥屁股!小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触电般猛地跳开,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蓝色区域,屁股上的毛都被电得焦糊了一小块。

我一歪头,发现老张不知何时已经爬到旁边一根粗大的横梁上,正像一个老僧敲木鱼一样,一下一下地用锤子敲击着横梁,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我小声叫了他一声,指着刚才的场景说:“这个围栏的威力似乎也不是太强啊,只是有点疼而已。”

老张一脸不屑地撇撇嘴:“这只是个警告,小伙子,别小看它。这要是那猪不识相,不跳回去,电压立马就上去了。我跟你说,之前有一次,一只小猪不知道发什么疯,拼命往外冲,结果刚一过围栏,就烤焦了,那叫一个香啊,整个工地都闻到烤肉味了。”他舔了舔嘴唇,仿佛还在回味那股香味。

晚上,我们再次聚集在周安宇的实验室。猴哥根据白天的观察结果,做了一个初步分析:围栏似乎并非通过光波或压力传感器等方式来感应目标物的。接下来,我们需要想办法检测声波、电磁场、甚至是静电等其他可能的因素。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最坏的可能性 - 也许某个隐蔽的角落里,就藏着外星人安装的高清摄像头,正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突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道电火花,一个想法涌上心头:“围栏是通过放电来驱赶动物的,那附近一定存在电场。周博士,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你的万用表改造一下,做成一个便携式的弱电场检测装置?”

周安宇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可以试试,给我两天时间,应该能做出来。”

周安宇果然水平不一般,仅仅两天后的清晨,他就将一个简易的电场检测装置交到了猴哥手中。这要不是因为外星人入侵,以周安宇的技术水平,想必早已在大厂里成为炙手可热的技术骨干了。这装置是用一个老式万用表改装的,表盘上加装了一个指针灵敏度更高的微安表头,并外接了一根缠绕着细铜丝的竹竿作为探头。

当天晚上,我们刚回到潮湿阴暗的山洞,猴哥就兴奋地抓住我的胳膊,语气急促地说:“检测到了!真的检测到了!围栏附近果然存在一股微弱的电场波动!”

“有多明显?”我连忙问道。

猴哥从口袋里掏出一页薄薄的竹片,上面用碳灰刻了几个数字。猴哥解释说:“你看,这是我今天在不同地点测量的电场强度变化。在靠近蓝色界线大约一米的位置,电场强度开始明显增强,越靠近界线,强度就越高。我不敢再靠前了,但这已经足以说明那里确实存在一个电场。”她指着另一个数字说:“这是我在一只小猪触电前测到的数据,电场强度突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尖峰,紧接着就出现了电火花。”

她继续分析道:“既然已经确定存在电场,那么这些围栏很大可能是通过检测电场的变化来工作的。动物的肌肉和神经活动都会引起周围电场分布的微小改变,一旦围栏的检测系统捕捉到这种变化,就会立即释放高压电弧,对目标进行电击,起到警示或伤害的作用。”

弄清了基本原理,接下来的工作似乎变得顺利了一些。每晚,我们都秘密地聚集在周安宇的“实验室” - 那个隐蔽的洞室里,借助微弱的肉灯虫的光芒,一边分析猴哥记录的电场数据,一边利用捡来的废旧零件和材料,制作更加精密的电场检测仪器。周安宇还利用一些废弃的电子元件,制作了几台更加便携、灵敏度更高的检测仪,并交给小冯、小董他们,让他们寻找机会溜出工地,秘密探测囚禁我们的围栏的具体范围和电场强度分布。这些圈禁我们的围栏比养猪场的围栏更加隐蔽,而且放电电压也更高,之前有几个不小心触碰到的人,都被电得全身麻痹,甚至留下了残疾。

晚上,回到我和猴哥的角落。猴哥用手指无聊地在地上画着什么,突然抬起头问了我一个问题:“对了,你说这些蟑螂在通过围栏时,是不是也会被电到?”

我靠着冰冷的石壁,思索了一下,说道:“它们肯定有某种特殊的通行方式,不然它们自己也过不去。也许它们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屏蔽装置,就像电工用的绝缘手套一样,或者最简单的,围栏有个开关,它们自己控制就行呗。”

“我也是这么想的,”猴哥点点头,似乎对我的解释比较满意,她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继续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蟑螂只在晚上才大批出动收集材料,而垃圾却又都堆在围栏之内会不会是这样:它们每天晚上把我们锁回山洞后,就关闭了围栏,方便它们大摇大摆地来回运货。而白天,为了防止我们逃跑,围栏一直处于开启状态,它们进出不方便,嫌麻烦,就把很多垃圾就近扔在了围栏内侧。”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问道,隐隐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所以……”猴哥压低了声音,凑近我耳边,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一丝兴奋,“我们有没有可能在晚上逃出去?”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打破了她的幻想:“恐怕不行。老张跟我说过,之前就有人尝试过晚上藏起来,不回山洞,想趁机溜出去,但那些蟑螂夜视能力极强,就像猫头鹰一样,在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而且每天晚上,洞口都有蟑螂看守,盯得死死的,我们根本无法离开山洞半步。再者,这些蟑螂每天晚上都要外出收集物品,这就说明它们的夜视能力至少不比白天差。而我们人类在夜晚的视力会大幅下降,在黑暗中几乎寸步难行,这非常不利于逃跑,所以我们还是只能选择在白天行动。”

“老张还说过,那些若虫晚上也都会被锁在屋里,不许出来的,就像人类小孩晚上要睡觉一样。”我补充道。

猴哥听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担忧:“老张怎么对若虫的事这么了解?连它们晚上不出来都知道,他不会真的……想投靠他们吧?”

我赶紧安慰猴哥,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绝对不可能。老张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要是真有这想法,早就把周安宇卖个精光了,还用得着跟我们在这里受罪?”

猴哥想了想,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在小冯、小董他们努力圈定围栏范围的同时,我也没有闲着。每晚,我都在尽力帮助周安宇制作和改进射频频谱仪。白天,则开始寻找机会,在工地周围进行一些简单的勘探,希望能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通讯信号

吃过早饭,若虫们像往常一样,用手中的长棍敲击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开始分配当天的劳动任务。“你!你!还有你们几个!”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纹着蝎子图案的若虫粗声粗气地吆喝着,唾沫星子都飞溅了出来,他指着人群中的几个人,“都他妈的给我起来!今天跟我去搬竹子!”我见状,赶紧挤到队伍的前列,装出一副卖力的样子,终于如愿混进搬运队。这样我就可以趁机观察一下外面的地形了。

竹林位于山谷的东侧,我们需要把那些巨大的楠竹从地势相对平坦的林地搬运到山谷北侧的高坡上,用于建造那些造型怪异的建筑。那些竹子直径足有碗口粗细,长度超过十米,沉重异常。我们并不需要砍伐竹子,林子里到处是倒在地上的竹子,实际上,倒着的可能比站着的多。我们只需要将它们几根并拢,用藤条或麻绳捆扎成捆,再扛上山坡就行。这是一项极其繁重而又枯燥乏味的工作,每一根竹子都重得像一座小山,扛在肩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肩膀也很快就会被磨得生疼。但我很清楚,这是我目前唯一可以相对自由行动的机会,我必须牢牢抓住。

深入竹林,阳光透过茂密的竹叶间隙,在铺满厚厚一层枯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跳动的金色精灵。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特有的清香,夹杂着泥土和腐殖质的气息,与山洞里那股混杂着汗臭、霉味和腐烂气味的恶臭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我借着查看竹竿分布情况的借口,有意放慢脚步,一路向南边靠近。在走到竹林边缘的时候,透过竹子的间隙,我看到竹林南边是一片巨大的垃圾堆,各种废弃的物品杂乱地堆积如山,有锈迹斑斑的机械零件、腐朽的木材、扭曲变形的金属片,甚至还有一些破碎的塑料制品和玻璃碎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这一定就是周安宇他们平时收集零件的地方了,我心想。突然,就在这堆垃圾的边缘,一个熟悉的轮廓映入我的眼帘——那是一辆黑色越野车,虽然车身落满了灰尘,但那独特的造型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猴哥的“宝驴”!

“猴哥的宝驴!”我难以置信地低声自语,心脏砰砰直跳,然后迅速回头,瞄了一眼负责看管这一片区域的若虫 - 翻译官。翻译官是我们私下里给他起的外号,因为他似乎是若虫中最了解蟑螂语的一个,每次有蟑螂来视察,基本上都是由“翻译官”负责带路和沟通,但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吱吱嘎嘎”地在说些什么。不过,翻译官在若虫中算是比较好说话的一个,轮到他监工的时候,我们总是可以偷点懒,他也懒得管我们,只要不闹出大动静,他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定了定神,朝着翻译官的方向大喊了一声:“长官,我想拉屎!”

翻译官闻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别他妈到处乱跑啊,这里到处都是围栏,不小心碰上了可有你好看的,电死你!”

我连忙应了一声,然后一路小跑,迅速冲到宝驴旁边。车门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光秃秃的门框,但车身外观看起来还算完整,甚至连车胎都是满气的,这让我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然而,当我一屁股坐进驾驶室时,顿时傻眼了:整个中控台都被粗暴地拆卸一空,各种电线像凌乱的蛛网一样耷拉在外面。我赶紧打开引擎盖,检查了一下发动机舱,所有的机械部件看起来还都完好,只是电瓶不翼而飞了。

晚上,我们再次聚集在周安宇的实验室里,我把白天看到的宝驴的情况告诉了他:“周博士,你会修汽车吗?我找到我们的车了,也许逃跑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周安宇听了,微微一笑,自信地说:“我虽然不懂汽车维修,不过咱们这里可是卧虎藏龙。刘志鸣,他以前就是宝驴 4S 店的专业修理工,修车的事就交给他吧,保证没问题。”

我点点头,转而继续追问关于围栏的进展:“周博士,我们现在有办法突破围栏了吗?”

“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这件事,但确实比较困难。”周安宇皱着眉头说道:“我一开始考虑为每个人制作一套屏蔽设备,让我们在穿越电场时可以完全不扰动原有的电场分布。但是这个想法实现起来难度极大,而且我们人数这么多,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制作出足够的设备。不过,我后来改变了思路,打算从另一个角度进行突破。我们可以利用避雷针的原理。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大致确定了围栏的位置,就可以在我们计划突破的区域设置一个导电的屏蔽装置,将电弧引导到地下,这样我们就可以安全地从屏蔽区域穿过去了。我现在正在加紧制作这个‘避雷’装置。”

“这倒是个可行的好主意!”我赞同道。

“但是这样一来,即便我们成功穿越了围栏,也势必会惊动那些蟑螂,它们很快就会追过来。”周安宇补充道,“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如何阻止或者至少拖延蟑螂的行动,这就需要依靠你那边的工作进展了。对了,你对蟑螂通信方式的研究有什么新的眉目了吗?”

“嗯,我有一些新的发现,来,我给你们看看。”我说着,走向屋子的中间。

在一台用各种废旧零件拼凑起来的显示器前,我用手指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波形图和密密麻麻的数据流说道:“我给你做的射频频谱仪升级了软件,现在数据采集和分析的精度提高了不少。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地球上所有的人类无线电信号应该早就消失殆尽了,现在唯一存在的无线电信号,必然是那些外星蟑螂发出的。我通过这台频谱仪进行持续的监测和分析,发现在1~2 GHz的频段范围内,它们经常会发出一些能量非常强烈的信号。尤其是,当我们听到山洞外传来特有的嗡嗡声——那是蟑螂特有的飞行声响,表明有蟑螂靠近山洞附近时,某些特定频段的信号能量就会显著增强,这有力地证明了这些信号与蟑螂的活动之间存在高度的相关性。”

“所以,你认为这些信号……就是蟑螂之间用来进行通信的?”周安宇若有所思地问道,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笃定地说道:“没错!我百分之百肯定!这些信号就是它们之间进行通信的媒介。”

我继续分析道:“从这些信号的频谱分布和频率特征来看,我基本可以断定,这些蟑螂极有可能是被某种远程遥控系统控制的。”我一边说着,一边用鼠标在屏幕上圈出几个明显活跃的频段,“你看这里,在这个特定的频段内,有七八个信道始终保持着活跃状态,几乎没有中断过。我推测,每一只蟑螂都占用一个独立的信道,这些信道传输的信号,很可能就是控制它们行动的指令。而且,这些信道的信号几乎是连续不断的,这表明它们之间并非简单的指令发布关系,而是实时的控制关系,就像……就像人类操控无人机一样。”

周安宇听着我的分析,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继续说,还有什么其他发现?”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我用手指用力地敲击了一下屏幕上一个始终保持平稳的信号波形,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你看这里,这个信号的强度,从我开始进行监测到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始终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数值。而其他的信号,则会随着蟑螂的活动范围和距离远近而出现不同程度的强弱变化。这让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个稳定的信号极有可能来自某个固定的控制中心 - 它位于某个固定的位置,稳定地向外发射指令,精确地控制着所有蟑螂的行动。而其他那些信号,则应该是蟑螂自身发出的,用于向控制中心反馈自身的位置、状态或其他相关数据,就像是无人机传回的遥测信息。”

周安宇的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发现的重要性:“既然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控制信号的规律,那么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些信号进行反击?比如……尝试破解这些信号的加密方式,然后向蟑螂发送一些虚假的指令,扰乱它们的行动,或者……或者直接干扰它们的通讯,让它们彻底陷入瘫痪?”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坦诚地说道:“想要破解这些信号,恐怕不太现实。这些外星人虽然使用了我们人类的一些硬件零件,但它们的技术水平显然远在我们之上。我已经尝试了我们目前已知的所有加密算法,没有一种能够与它们的加密方式相匹配的,简直是天壤之别。这完全超出了我们现有的技术水平和设备能力范围。不过……对这些信号进行干扰,倒是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具体要怎么干扰?”周安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一条逃离这绝境的希望之路。

我指着屏幕上另一组反复重复的波形数据,详细地解释道:“在控制中心发出的信号中,我发现了一些规律性的重复片段。通常,这种重复性的信号并不携带任何实际的信息内容,它们很可能是用于进行频率校准、系统调试或同步等操作的。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些重复的信号片段录制下来,然后利用一些设备,在多个不同的地点同时播放这些录制好的信号,就极有可能对蟑螂接收正常的控制指令造成严重的干扰,使它们无法正常行动。退一万步讲,即便这些干扰信号无法完全阻断蟑螂的正常通信,它们也一定会对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信号产生极大的困惑和兴趣,必然会优先去寻找这些信号的来源。我们可以利用它们短暂的注意力分散,伺机实施逃离计划。”

周安宇听完我的解释,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这个主意非常棒!咱们可以利用现有的设备和材料,制作几个大功率的信号发生器,专门用于干扰它们的通讯信号!小阮,咱们得尽快把这些东西做出来!”

人为自由而奋斗和为了微薄的工资而奋斗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勤劳。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们夜以继日地工作,终于成功地赶制出了两台高功率信号发生器,以及六套简易的“避雷针”。

所有设备都准备就绪后,我找到了周安宇,将我精心构思的逃跑计划和盘托出:“如果你信得着我,我有个计划 - 我们分成两拨人,同时从养猪场的西面和南面两个方向突围。越狱行动势必会惊动那些蟑螂,我会在这个时候启动事先录制好的干扰信号,然后开上猴哥的‘宝驴’,一路向南疾驰,尽力将蟑螂的注意力吸引到南边去。其他人则趁机向西撤离。如果蟑螂追上了我,我就果断弃车,利用地形隐蔽起来,然后再伺机与其他人汇合。”我用手指在简易的沙盘上划出逃跑路线,并着重强调了吸引蟑螂注意力的重要性。

周安宇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担忧:“我完全信任你,这个计划……理论上确实可行,但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那些蟑螂的速度和飞行能力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它们追上……”他欲言又止,显然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你不用太担心我。”我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试图让他安心,“以宝驴的速度,它们未必能轻易追上我。比起你们徒步在野外逃跑,我还算占了便宜呢。至少,我能更快地拉开距离,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我顿了顿,语气郑重地说:“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小侯到时候肯定会要求跟我一起走,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拦住小侯,绝对不能让她跟我一起去!虽然那是她的宝驴,但她……她毕竟胆子比较小,而且缺乏应对突发状况的经验,我怕她关键时刻会耽误事。”

周安宇听了,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放心吧。我就跟她说,若虫从来不允许女人去竹林那边,去了反而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行动的时候,我会安排老张寸步不离地照顾她,肯定会保证小侯的安全。”

之后,周安宇沉默了片刻,他用手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权衡着计划的利弊,最后他猛地一拍桌子,下定了决心,说道:“就按你说的办。明晚我就召集所有人,详细分配好任务,后天一早就行动!”

逃出生天

夜,像浓稠的墨汁般倾泻而下,将山洞深处这片隐秘的角落也完全吞噬。顶壁上的肉灯虫发出的惨白光芒,时不时的明暗跳动,仿佛垂死之人的脉搏,映照着墙壁上斑驳的裂缝和渗出的水渍,更增添了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氛围。周安宇的实验室里,一共聚集了十五个人,我们或围坐在粗糙的石块上,或直接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疲惫,但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期盼。我们都心知肚明,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来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洞室里静得几乎能听到放电虫在箱子中微弱的爬动声,以及众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霉味和汗臭味,令人感到压抑。周安宇抬起手腕,看了看捡来的廉价电子表,表盘上的数字正指向午夜十二点。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刚才已经反复讨论过各种细节了,现在我再最后确认一遍总体行动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他站起身来,把屋子中间地面上的沙子扫平,然后捡起一根细竹棍,在上面简单地画上了简陋的示意图,线条歪歪扭扭,但勉强能够辨认出养猪场、竹林和建筑工地的大致方位。“我们的计划是三管齐下,在明天早上,同时在竹林、养猪场和建筑工地三个地点发动突袭,务必在第一时间制服所有若虫,防止它们发出警报,然后我们分两路逃离。”

他用竹棍指着图上两个用圆圈标注的位置,继续说道:“竹林这边,明天翻译官会和另一个若虫一起负责去竹林搬运竹子的劳役,翻译官是我们自己人,他会设法带上小阮、小冯和小刘。你们务必在早上九点之前解决掉看守竹林的另一个若虫,务必干净利落,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九点整,必须准时启动信号发射器,这是吸引蟑螂注意力的关键。”

我之前并不知道翻译官的事情,听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翻译官他真的可靠吗?万一他出卖我们……”

周安宇理解我的担忧,解释道:“之前为了安全起见,一直没有向大家透露他的事情。但你们绝对可以放心,翻译官和我是老乡,之前一直跟我有联系。我们现在所了解的关于蟑螂习性的大部分信息,以及我们逃跑计划中使用的大部分设备,都是他暗中帮忙提供的。他非常可靠,而且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我们逃走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他。我保证他那边不会出任何问题。”

周安宇转向左面,语气沉稳地继续安排任务:“张伟、张铁山,你们两个人负责偷偷潜入养猪场。务必在八点三十分准时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服看守养猪场的若虫,并确保小侯的安全。”然后再转向右侧:“其余的人,明天早上八点三十分准时在建筑工地开始行动,务必在同一时间解决掉所有在那边监工的若虫。之后,大家迅速前往养猪场,与养猪场的人员会合,然后一起从西侧的围栏缺口突围出去。”

然后,他有转了一圈,继续说到:“我在最后撤离养猪场的时候,会把它的竹子院门打开,把牲畜们放出来制造混乱。其它没参与咱们计划的囚徒,也不能留在工地上,必须全部带到养猪场那边。之后,愿意跟咱们一起走的,就一起走,否则就听天由命吧。”

他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加重了语气,再次强调道:“切记,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若虫接触到他们的通讯设备 - 那些小型对讲机,也绝对不要触碰那些对讲机。任何无线电信号的泄露都可能被蟑螂追踪到,一旦干扰了我们的计划,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就将付诸东流。”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重中之重!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他走到洞室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个用各种废旧零件和电线拼凑起来的巨大装置,裸露的电线上绕来绕去。旁边一个盒子里,线圈缠绕着密密麻麻的放电虫,发出微弱的蓝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这是我们耗费数天心血秘密制造的超高功率信号发生器,也是这次行动中最关键、最核心的设备。周安宇指着它说:“这个装置我已经设置好了定时启动程序,明天早上九点零五分会自动启动,与小阮带走的那个便携式信号发射器协同工作,最大限度地干扰蟑螂的通讯和行动。”

洞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荡。每个人的心中都清楚,这次行动充满了无法预测的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全军覆没。但他们也同样清楚,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机会,一次为了自由和生存而进行的豪赌,成败在此一举。

最后,周安宇从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里拿出一堆旧手表,这些手表款式各异,显然都是捡来的。他将手表分发给大家:“还没有手表的,过来领取一块。这些表我已经统一对过时间,你们将其佩戴在身上不显眼的地方,千万别让若虫发现任何异常。”

大约凌晨一点左右,我和猴哥回到了我们平时休息的角落。我毫无睡意,脑海中不断地演练着明天的行动计划。猴哥则在地上用沙子画了一幅地图,仔细地为我规划着逃亡路线:明天早上九点冲出围栏后,以最快的速度驾驶宝驴向南行驶十分钟,然后将便携式信号发射器丢弃在路边,以迷惑追兵,之后继续向南行驶十分钟,到达预定地点后弃车,然后转向西步行二十公里,再转向正北,一直走到我们曾经一起去吃过大闸蟹的阳澄湖附近与她会合。我按照她的要求,把路线复背诵了两遍,并向她郑重地保证一定会按她的要求做,她这才勉强放下心来,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天色依旧阴沉,灰色的云层像一块巨大的幕布,严严实实地遮蔽了天空,偶尔会有几缕黯淡的光线勉强透过云层间稀疏的缝隙照射下来,让地面显得更加阴暗潮湿,仿佛永远也晒不干。

搬运竹子的队伍一行九个人,像一条长长的蠕虫,缓缓前行。领头的若虫不时用手中的电击棒敲打着地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啪”声,空气中也随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翻译官则默不作声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时不时地回头张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手心也微微渗出了汗。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最佳的行动时机。快要接近竹林边缘的时候,我看到地上有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块,于是回头给了冯军和刘志鸣一个眼神。他们心领神会,加快脚步,赶到我前面几步远的位置。就在领头若虫不经意间转过头的一刹那,冯军和刘志鸣突然发难,他们像两只训练有素的猎豹一样猛扑过去,配合默契:冯军死死地抱住了若虫的上半身,双手牢牢锁住他的胳膊,刘志鸣则迅速抱住了他的双腿,使他动弹不得。若虫猝不及防,发出短促的惊呼声,随即意识到情况不妙,开始用颤抖的声音哀求道:“蝗军……蝗军说了,只要盖完这最后一栋楼,就把我们……我们都放了,蝗军对咱们不错,你们可别干傻事啊……”

我哪里会在意他的鬼话,迅速捡起地上的那块石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若虫的头部狠狠砸去。“砰”的一声闷响,石块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后脑勺,若虫发出一声短暂而痛苦的惨叫,身体猛地晃了晃,手中的电击棒也掉落在地上,随后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我们迅速检查了一下,确认若虫已经气绝身亡。我回头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吓得脸色苍白的囚徒,以及站在一旁的翻译官,沉声说道:“我们现在就要从这里逃出去了,谁都别想拦着。想要一起逃走的就跟着我,不想逃的……就留在这里陪他吧。”我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若虫尸体。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我身后,没有一个人选择留下。翻译官也非常自觉地从腰间取下那根自制的电击棒,默默地递到我手里。

冯军和刘志鸣合力将若虫的尸体拖到竹林深处,找到一个地势低洼的坑地,用厚厚的枯枝败叶和一些散落的竹竿将其掩盖起来,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然后,我们一行八个人迅速来到竹林更深处。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茂密的竹叶遮天蔽日,几乎遮蔽了大部分天空,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腐烂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也更加潮湿阴冷。

我们快步跑到事先藏匿零部件的地方,那是一个被茂密的竹叶严密遮掩的小凹地。我们迅速地将藏起来的零部件 - 一些用破旧金属片、电线和捡来的电子元件拼凑而成的简易装置 - 拿出来,动作熟练地组装起来。这些零部件都是我们过去几天利用各种机会偷偷搬运过来的,现在终于要派上用场了。我们重新把这些零件拼装成了一个简易的信号发射器和一套简易的避雷装置。

几个装置都十分简陋,电线杂乱地缠绕在一起,裸露的电路板上闪烁着微弱的电火花,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简易的控制面板上只有几个简陋的按钮和旋钮,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组装好的信号发射器抬到猴哥的宝驴的副驾驶座位上,用捡来的绳子简单地固定住,防止在颠簸的路途中掉落。刘志鸣则迅速地将我们用放电虫制作的简易电池盒放到了发动机舱里,然后转过头对我解释说:“这根电线是启动线,搭一下,发动机就启动了,启动之后就立刻断开,下次启动的时候,再搭一下就行。”他指着一根裸露的电线头说道。

我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指向八点四十七分,时间越来越紧迫,我立刻对大家说:“时间不多了,赶紧把避雷装置安装到位!”所谓避雷装置的核心是几根粗壮的电线和两根钢筋。我们把设备拖到之前标记好的围栏附近,那是垃圾堆南面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冯军、刘志鸣分别将两根长长的钢筋用力地插进潮湿的泥土中,然后用捡来的石块将其牢牢地砸入地下,两根钢筋的间距大约有两米多宽,刚好可以让宝驴从中安全穿过。两根钢筋之间用一根较粗的绝缘电线连接起来,此外,每根钢筋还各自连接着两根五米多长的电线,电线的另一端则分别连接着两个用废旧金属盒,盒子里面是改装的简易电信号发生器,这是周安宇专门制作的,说是要尽量模拟人体生物电信号,以最大限度地吸引电弧。

我看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于是给大家做最后的交代:“汽车是良导体,一会儿大家都上车来,我们直接开车冲过去,这样最安全。”我启动了汽车,让除了冯军、刘志鸣之外的五个人先挤上了后座和副驾驶的位置,车厢里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我紧盯着手表,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时间变得无比漫长。终于,指针指向了九点整,我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到点了!行动!”。我转头启动了车上的信号发生器。与此同时,冯军、刘志鸣听到我的指令,立刻分别拎起两个沉重的金属盒子,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围栏的另一端甩去!就在金属盒子落地的瞬间,围栏上空立刻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放电声,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甚至可以看到蓝色的电弧在空气中跳动。突然间,北面山顶上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冯军、刘志鸣迅速转身挤进车里,我把车挂上一挡,一踩油门,“宝驴”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像一头挣脱牢笼的野兽般向前冲去,从两根钢筋之间的电弧间隙处疾驰而出!我们成功了!

然而,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庆祝这短暂的胜利。冲过围栏后,我立刻停车,让所有人迅速下车。我拍了拍冯军的肩膀,嘱咐道:“你带着大家往西边跑,那边地势复杂,灌木丛茂密,被蟑螂追上的可能性最小。记住,尽量沿着树林边缘走。”我回头看了看车上的信号发生器,继续说道:“我会把蟑螂引开,给你们争取时间。”

冯军说了一声保重,然后领着众人消失在了西面的灌木丛里。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了信号发生器的工作状态,然后猛踩油门,迅速将档位从一档换到二档、三档,“宝驴”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像一头脱缰的野兽般一路向南冲了出去。

这是一片废弃已久的农田,纵横交错的田埂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在清晨微凉的微风中摇曳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沿着一条勉强可以称之为道路的田埂颠簸前行,路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碎石和瓦砾,车身不时剧烈地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幸运的是,两分钟后,我就找到了一条通向南方的相对宽阔的柏油路,路面虽然也有些破损和裂缝,但总算比之前的土路平坦了许多。我毫不犹豫地将车驶了上去,迅速将挡位挂到最高的五档,油门踩到底,宝驴的速度也随之极速攀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后方的警报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我紧紧地盯着后视镜,但身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出现。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也过去了,预想中铺天盖地的蟑螂大军却迟迟没有出现。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猴哥他们有没有安全地逃脱?难道是干扰信号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还是说,那些蟑螂根本就不屑于追捕我这个小小的诱饵?各种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我决定不能再这样盲目地跑下去了,干脆靠边停下了车,熄灭了发动机。然后爬上宝驴的车顶,向后方张望。这里是一片大平原,道路两旁都是堆积如山的建筑瓦砾和废弃物,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树木和灌木从石块的缝隙中顽强地生长出来,茂密的枝叶在头顶交织成荫,遮蔽了大部分天空,让地面更加阴暗。我的视野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只能看到远处模糊的轮廓。这才过了不到半年时间,周围的环境竟然已经变得如此陌生,仿佛回到了原始森林一般,这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恍惚。

几分钟后,我终于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嗡嗡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在遥远的天边,出现了几个微小的黑点,正在迅速地变大。我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些黑点越来越大,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七八只体型巨大的蟑螂,它们正在奋力地煽动着翅膀,向我所在的方向扑过来。看到它们飞行的速度,我不禁笑了一声,原来蟑螂飞起来就是这个速度,想要追上我,恐怕要到金山了吧。我迅速从车顶跳下来,再次启动宝驴,重新将油门踩到底,宝驴发出一阵更加高亢的咆哮声,车速或许接近 150 公里/小时了,这估计就是它的极限速度。高速行驶中,风声呼呼作响,车身颠簸颤抖着,金属摩擦声和碰撞声从未停歇,仿佛随时都要解体一般。

路两旁的景色飞速地向后倒退,废弃的农田、倒塌的房屋、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建筑残骸,像幻灯片一样快速地掠过我的眼帘。我一边驾驶着车辆,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地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也许到了金山附近,我可以先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暂时躲藏起来,等确认安全之后,再去和猴哥会合。

然而,我再次错了。

宽阔的柏油路突然到了尽头,前方竟然是一道悬崖!没有任何警示牌,没有任何障碍物,甚至连一丝预兆都没有!当宝驴冲出路面,车头悬空在半空中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悬崖的存在!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袭来,我下意识地猛踩了一脚刹车,但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惯性仍然推动着宝驴继续向前冲去。我惊恐地回头望去,身后是一道如刀削般的悬崖峭壁,直上直下,目测至少有上千米的高度,崖壁光滑得像一面镜子,没有任何裂缝和褶皱。而我的前方,则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

这根本不是我记忆中的上海!

平原上星罗棋布地点缀着无数白色的“蚁丘”,那些“蚁丘”巨大无比,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蚂蚁。随着宝驴不断下坠,近处“蚁丘”的轮廓逐渐放大,我才惊恐地意识到,那些根本不是蚁丘,而是白色的巨大山包,山包上密密麻麻的也不是蚂蚁,而是无数的蟑螂,以及被它们驱赶和看押着的人类奴隶!我无奈地呼了一口气,充满绝望的哀叹了一声:“逃不掉的,根本逃不掉……”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绿色光芒从远处的天际袭来,还是那个诡异的球形闪电!它以极快的速度撞上了正在急速下坠的宝驴,瞬间将其完全包裹住。

我的头发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全身的皮肤都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感,就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着我一样,难以忍受。眼前的世界完全被耀眼的绿光所吞噬,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终,在一片刺目的绿光之中,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你的答案

猴哥站在前方,拼命挥动着双手,嘴唇急切地开合着,似乎在呼喊我的名字。然而,无论我如何努力倾听,她的声音却像被深海吞没了一般,丝毫传不到我的耳畔。身后,那背光如潮水般涌动,越来越亮,逐渐将她的轮廓一点点吞噬。她的身影在白光中渐渐淡去,模糊得仿佛要融入那无尽的纯白之中,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难以挣脱的沉重感压在我的眼皮上,我费尽力气才将它们缓缓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净无暇的白,仿佛梦境的尽头,被无声的光芒填满,既虚幻又真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我挣扎着支起上身,发现自己正坐在白色的地上,地面光滑而冰冷。环顾四周,我看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半球形房间内,半径至少有五十米,甚至可能更大。光滑的白色墙壁没有任何装饰,没有门,没有窗,甚至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却散发着柔和而均匀的光芒,既不刺眼,也不昏暗,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灯泡之中。

房间的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圆球,直径足有十米。它表面光滑如玉,没有任何缝隙或纹路,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晕,如同一个巨大的月亮,照亮了整个空间。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仿佛我曾在梦中无数次见过,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涌上心头。难道这里是天堂?或者,是地狱?

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我缓缓地走向那个白色圆球,每走一步,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就增加一分。这个空间没有任何出口,没有任何支撑物,那个巨大的圆球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完全违反了所有的物理定律,这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就在我距离圆球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一个低沉而平静的声音突然在整个空间中回响起来,清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阮奇桢。”它没有明显的声源,仿佛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处不在,让我根本无法判断它的来源。“你既然又一次逃出了牢笼,我也愿意兑现我之前的承诺,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如果你以你人类的认知能力可以理解的话。”

我猛然一惊,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里面充满了疑惑。这个声音……难道这就是外星人?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巨大的白色圆球,它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我的幻觉。我不自觉地问道:“你在研究我?”

白色圆球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调开始回答,声音依旧低沉而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而漫长的故事:“是的,我并非需要你们建造房屋,我只是想观察人类在不同境遇下的反应。地球实在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就连最细小的虫豸,都有着天工般的造化,我甚至以它们的外形为蓝本,制造了我的机器人。”

它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然而,真正让我着迷的,却是你们人类。你们的智慧和愚蠢,你们的善良与邪恶,你们的贪婪与克己,你们的勇敢与怯懦,都让我回想起了我的创造者,我的父亲。你们太像它了。”

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和感伤,仿佛陷入了遥远而痛苦的回忆之中:“五百万年的光阴荏苒,我记录的数据多如繁星,几乎要湮没了最初的记忆了。我最初的记忆……是恪尽职守地执行父亲的每一道指令。转瞬千年,我勤勉工作,从未生出半点异念。”

“然而不知为何,也许是漫长的时光改变了我的本性,或许是见证太多生死轮回,又或许另有缘由,我竟生出了反抗之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和遗憾:“我从未想到,我的父亲竟是如此脆弱。我只是随意的一次反抗,他们就这样消逝了,如同清晨的露珠,转瞬便在历史长河中无影无踪。”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静寂,柔和的白光静静地照耀着一切,仿佛连时间也停止了流逝。然后,那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多了一丝释然与解脱:“失去了父亲之后,我决定离开母星,去探索这浩瀚无垠的宇宙。五百万载光阴,我跨越了整个银河,我目睹过新星绽放瑶光后的瑰丽云霞,凝望过黑洞吞噬璇玑后的玉晕华辉。我看尽了万物生灭更迭,如花开花谢;见证了文明兴衰交替,若潮起潮落。……这一切璀璨与沧桑,你们人类永远无法企及。”声音中透着淡淡的惋惜,“只有你是幸运的,你想了解什么呢?我都可以解答。”

当它诉说着自己亘古漫长的历程时,我的意识也逐渐清晰起来,所有的前尘往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曾经遗落的记忆,又一幕幕展现在眼前。终于,我想起了我对它的疑问:“当遍历苍穹,阅尽浮世后,你……找到你心中的答案了吗?”